南瓜烏龜 作品

第96章 芭蕉葉有毒

 況鍾將這些紛繁複雜的線索一一收入心底,心中那張案件拼圖已初見輪廓。他深知,解開“芭蕉殺人案”之謎的關鍵,或許就藏在這看似平靜的村莊深處,等待著他以智謀與勇氣去揭開。 

 正當況鍾沉浸於村民們繪聲繪色的講述,全神貫注之時,人群卻如被無形的手捏住了喉嚨,驟然陷入寂靜。他不禁抬眼望去,只見遠處緩步走來一人,那人身形瘦削,面龐狹長,眼神狡黠,一副尖嘴猴腮之相,透出難以言喻的猥瑣氣息。來者正是本案關鍵人物——李二。 

 李二一見算命先生打扮的況鍾,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邁步上前,滿不在乎地嚷道:“嘿,先生,您給咱算一卦如何?要是算得準,銀子少不了您的!”言語間流露出對未知命運的貪婪與輕浮。 

 況鍾心中暗笑,表面不動聲色,饒有興趣地回應:“哦?你想問卜哪方面的運勢呢?” 

 李二嘿嘿一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直言不諱:“我想問問姻緣,看找個啥姓氏的女子最好。”他妻子屍骨未寒,他竟已急不可耐地尋覓下一任新娘,這般薄情寡義,令況鍾心中一陣鄙夷。 

 況鐘錶面上敷衍了幾句,內心卻對李二的道德品性做出了判斷:結髮之妻才亡故不久,他便急欲另覓新歡,足見其對亡妻之情何其淡漠,其人品之低下昭然若揭。面對李二的厚賞——一兩銀子,況鍾一邊客套地表示謝意,一邊心中暗自琢磨:如此困頓的李二何來這等闊綽出手?只怕是通過某種不正當手段撈取了橫財。 

 結束了在村中的暗訪,況鍾按計劃回到了崑山縣衙,與隨行的隊伍順利會師。夜幕降臨,他徑直踏入陰森的牢獄,再次提審李銘。 

 面對一身官服的況鍾,李銘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挺直腰板,高聲喊冤:“大人,小民冤枉啊!”其言辭懇切,悲憤之情溢於言表。 

 況鍾深知李銘平素與人為善,無冤無仇,如今卻身陷囹圄,顯然背後必定有深仇巨利作祟。然而,利益之源究竟何在,卻成了困擾他的謎團。他深知,這股暗流要麼源於積怨深重的復仇,要麼便是對某種鉅額財富的覬覦。但李銘家境貧寒,又何來足以引人垂涎的利益? 

 面對鐵窗內的李銘,況鍾目光銳利,直截了當地問道:“李銘,你家中可曾有過什麼價值不菲的物件,哪怕只是一閃而過的跡象?”意圖在尋常生活的蛛絲馬跡中捕捉線索。 

 李銘聽聞,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一臉無奈:“大人,我這破家當真是家徒四壁,哪裡藏得住半點值錢的玩意兒。” 

 況鍾並未氣餒,換個角度繼續追問:“那麼,你家中可有過什麼與眾不同的東西出現?哪怕看似平常,或許其中藏著他人覬覦的秘密。” 

 李銘聞言陷入沉思,片刻後,彷彿憶起了什麼,雙眼瞬間亮了起來:“大人,想起來了!一個月前,我在清理屋後的淤泥池時,挖出了幾塊奇形怪狀的大石頭,每塊都有三尺高,樣子挺奇特。不過,除了個頭大些,跟別的石頭沒太大區別,我當時清理完就又扔回去了。” 

 況鍾敏銳地捕捉到這一信息,立即追問石頭的具體特徵,試圖在腦海中拼湊出它們的真實面貌。此時,他忽然聯想到一種當地赫赫有名的珍稀之物。 

 崑山玉峰山,因其特產的一種雪白如玉、晶瑩剔透的石頭——昆石而聞名遐邇。昆石與太湖石、雨花石並稱江蘇三大名石,因產量稀少而愈發珍貴。隨著玉峰山資源日漸枯竭,昆石更是變得一石難求,市場價格飆升至令人咋舌的地步。 

 此刻,況鍾心中閃過一個大膽的推測:李銘無意間發現的那些奇異巨石,極有可能就是尚未被識破身份的昆石原石!只因李銘痴迷於田園生活,尤愛栽植芭蕉,對世俗珍玩一無所知,才會將這等稀世珍寶視為尋常頑石,輕易棄置。 

 況鐘的記憶如抽絲剝繭般清晰,他憶起李銘那片被芭蕉環繞的淤泥地,四周僅有一道約一米高的籬笆牆作為簡單遮擋。這道籬笆疏而不密,行人從外面走過,只需稍加留意,便能清楚窺見內中的一切動靜。如此一來,李銘當初清理淤泥、挖掘出昆石原石的過程,極有可能被某個恰巧經過之人窺見,此事並非無人知曉的秘密。 

 況鍾緊鎖眉頭,繼續追問道:“自那之後,可曾有人試圖購買你們家這處宅院?” 

 李銘面露驚訝,隨後堅決搖頭:“早就有買家找上門來,但我都一口回絕了。我跟鄉親們都講過,這老宅無論如何都不會出售,四鄰八舍都知道我的堅持。” 

 況鍾微微頜首,目光深邃,語重心長地叮囑李銘:“今晚我們之間的對話,你需牢記在心,萬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尤其是明日公堂之上,無論何人問起,你都須守口如瓶。唯有如此,方能助你洗清冤屈。” 

 告別陰冷的牢獄,況鍾獨自漫步在夜色中,心中已對案件有了明確的判斷:毒殺李銘妻兒的真兇非李二莫屬。然而,李二一介窮困之輩,既無財力購買李銘的宅院,亦無力挖掘隱藏的昆石,背後必然有勢力強大的主使者在操縱全局,此人不僅覬覦昆石之利,更精心策劃了這場嫁禍於李銘的毒殺案。一場圍繞昆石秘藏的陰謀,正逐漸浮出水面。 

 次日晨曦微露,況鍾端坐公堂,重審“芭蕉殺人案”,引來四鄉百姓蜂擁圍觀,大堂前人頭攢動,人聲鼎沸。他依次傳喚李二、李銘上堂對質,而後又命人取來李銘家淤泥地的水樣,以及那片引發命案的芭蕉葉。隨後,這些水與葉分別喂予雞鴨試毒。片刻之間,雞鴨們皆呈現劇烈抽搐、口吐鮮血的症狀,相繼斃命。 

 仵作細緻檢驗後,向況鍾稟報:“此二者皆顯示為砒霜中毒之象。”據此,況鍾斷定,問題根源在於淤泥地本身蘊含劇毒,導致生長其上的芭蕉吸收毒素,進而使得葉莖俱帶毒性。 

 公堂之上,況鍾高聲宣判:“淤泥地藏毒,芭蕉亦受累,李銘所種之芭蕉樹悉數砍除焚燬,毒土予以填平。李銘雖因誤種毒芭蕉致人死亡,然其並無主觀惡意,故不予追究刑事責任,即刻當堂釋放。然人命關天,李銘仍需承擔民事責任,判令賠償李二白銀二百兩,以慰亡者之靈。” 

 儘管此案看似草草結案,李銘雖心有不甘,但念及死裡逃生,終究不敢抗命,默然承受。而李二在得到賠償後,亦未再提出異議。然而,堂下圍觀的百姓卻對況鐘的裁決議論紛紛,質疑聲此起彼伏。他們指出,李銘多年來種植芭蕉,每逢豐收,總將果實慷慨贈予鄉鄰,就連芭蕉葉也曾用於餵豬,從未發生過類似中毒致死事件。眾人紛紛認為,此案恐怕又是一起昏官斷出的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