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框框 作品

第69節.工作(6)

他們來到醫院,在本家叔的引路下拐進走廊,就聽見病房裡傳來悲痛的哭喊聲,把志華嚇得面如土色,拖著沉重麻木的雙腿,踉踉蹌蹌的跑起來。

他突然在門口停住了,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媽”灌入耳朵裡,如同雷擊一樣天旋地轉。

志華手扶著冰冷的牆壁,豆大的眼淚源源不斷的滾落下來,在本家叔的攙扶下,挪動腳步往裡面走,看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母親時,他悲痛難忍的哭出聲音。

大姐悽悽噎噎的拉著他的手,對著母親大聲哭喊:“娘...志華來了...你的兒子來了...”

二姐趴在床邊已經哭的說不出話來,一旁的二姐夫趴下身子在老人耳邊大喊:“媽,志華來了...你睜開眼看看。”

三姐和三姐夫也來了沒多久,身上的包都沒來得及放下,一遍遍的哭喊著昏迷中的母親。

大姐夫滿眼血絲的拍了拍志華的肩膀,然後對大姐說:“四妮要等大剛部隊批假...五妮還有一個小時才能到,我怕她們著急,都按照你說的穩定下來了...”

大姐哽咽著點頭:“好...別讓他們著急...來...志華...把媽喊醒...”

志華聲淚俱下的呼喊著母親,而戴著氧氣面罩的老人,呼吸微弱的像一根枯木一樣,沒有一點氣血。

三姐驚嚇不已的跑去找醫生,醫生檢查過後搖搖頭:“病發的太厲害了,根本控制不住,你們要隨時做好準備。”

二姐急忙拉住醫生的胳膊哭求:“醫生,我弟弟剛到,你想辦法讓我媽見一面...求您了...”

醫生快速考慮:“好吧...我找主任商量一下,你們繼續嘗試,看能喚醒不...”

在眾人一遍遍的呼喊中,老人那形如骷髏的嘴巴里發出一絲細弱的聲音。

醫生往掛水瓶裡推了一針藥劑,在五姐趕到的時候,老人緩緩睜開凹陷的眼睛,艱難的眨了眨薄如白沙的眼皮,氣若游絲的看著痛哭流涕的兒女們,最後把目光緊緊落到志華的臉上。

見母親的嘴巴哆哆嗦嗦的想要開口,二姐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慢慢拿掉氧氣罩,趴下身,耳朵貼在老人嘴邊:“媽...您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們都聽著呢...”

在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呼聲中,二姐聽出志華兩個字,急忙抓著弟弟的手,拉他靠近點。

志華深深的彎著腰,悶聲哭喊:“媽,我在...”

老人想要抬起手臂,奈何已沒有力氣,一旁的大姐和二姐抬著蒼白乾枯的手放在志華的頭上。

老人艱難的張著嘴巴,氣息奄奄的在志華耳邊吐息,就算房間再安靜,也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

在一個急促的倒氣後,老人緩緩閉上眼睛,嘴角抽動一下,便再也沒了動靜。

志華好似被定住了一樣,深深的駝著背,一動不動的僵在那裡,鼻骨炸裂的刺痛感直衝腦門,掀翻他的天靈蓋,辛辣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流不出又咽不掉。

母親遺言裡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帶刺的大錘,把他的世界砸的粉碎,潰敗不堪的靈魂從血淋淋的肉體裡硬生生的撕裂出去,好疼,疼的他不想再做人,疼得他幻想在這一刻也隨著死去吧...

五姐急忙把氧氣罩給母親帶上,經過醫生的一番檢查後,對眾人搖搖頭:“對不起,老人已經走了...”

醫生的話音剛落,一聲聲嚎啕哭喊就充斥了整個病區,而志華好似忘記了怎麼悲傷,他的心浸泡在狂風暴雨的大海里,不管自己怎麼用力,也逃脫不開令人窒息的旋渦。

志華讓劉航在沛縣的賓館住一晚,第二天再開車回上海。他和姐姐,姐夫連夜把母親的遺體送到老家,搭棚辦理喪事。

志華給文龍的信息裡一再叮囑,先不要告訴群裡的夥伴們,更不能讓蘇可知道,文龍問他為什麼,他以事情繁雜為由沒有正面回答。

懷孕四個多月的雯雯由她媽媽照顧,文龍也很放心,他向公司請過假後,對雯雯謊稱老家有個本家爺爺住院,要回老家看望一趟。

見到志華時,他身穿重孝,佝僂著背,神情憔悴的如一個滄桑的中年人,在村裡長者的牽領下,身心疲憊的做著一個個行拜的動作。

晚上守欞的時候,文龍才有機會和志華說上話,兩人盤腿坐在欞棚外面的乾草上,文龍點了兩根菸遞給他一顆:“你怎麼跟八十說的...”

他黯然神傷吐出一縷輕煙,喉嚨嘶啞的幾乎無法出聲:“我說去深圳總部幾天...”

文龍猛抽一口煙,嘆息著吐出嘴裡的煙霧:“她那麼聰明,你瞞不住她的...”

見志華光是抽菸不說話,文龍長吁一口氣,猶豫不安的問道:“志華,大娘臨走的時候,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

志華剛要放進嘴裡的香菸停在半空中,奮力的剋制著情緒:“你怎麼這樣問...”

文龍彈了彈菸灰,越發沉重無奈的喘息聲,令人難受:“這麼多年,大娘都不見她...生病住院也不讓她去看望...我還猜不出來嗎...”

“八十這麼聰明...可是,她從來都不說,從來都不在你面前表現出半點委屈...唉...她心裡承受的壓力,快堆成一座大山了吧...”

此時此刻,志華幹皴蒼白的臉上,火辣辣的刺痛,猶如無數條細密的鋼針不停地往上面扎,成串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這個想要頂天立地的男人,所有的努力和堅持都在這一刻被否定,被擊潰,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承諾什麼,下一個路口又該往哪走,一種深深的無力與絕望,壓的他心如刀割,呼吸困難的開不了口。

他閉上眼睛,使勁的往地上趴,好像要把腦袋埋進稻草堆裡,一聲聲悲愴而悠長的嘆息,盡是滿滿的酸楚與無奈。

志華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夾著香菸的手撐在額頭上,另一隻手焦急煩躁的想要把一根稻草折斷,滾燙的眼淚一次次奪眶而出,噎住了喉嚨,淹沒了呼吸,嘗試幾次,最終連一個字音也發不出來。

文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背:“你也別想太多,先把大娘的事辦完,再好好捋捋自己的思緒...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所有人都希望你倆好好的。”

文龍長長的吐了一口煙,然後平心定氣的說:“志華...蘇可絕對是你值得珍惜的那個人...我們是男人,要有擔當,有氣魄...人生路上能有一個心靈相通的伴侶,還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何不樂而為之...”

志華掐滅菸蒂,雙手捂在臉上,幾聲沉重的喘息讓他安定了許多,隨後放開手,看向文龍輕輕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明天下午還要上團,這幾天,我會好好調整自己。”

文龍掐滅手裡的香菸,又重新點上一顆,面色凝重的吐著煙:“我星期一回去…你處理好大娘的事情後,我想你在南京停一下...不管怎麼樣,讓兄弟幾個表示表示。”

志華仰起頭,望著只有幾顆星星的夜空,啞著喉嚨說:“好...那我就不去家裡了,畢竟戴著孝...”

文龍吐出一個哦字,之後兩人便都不言語,只有發著火光的香菸,在灼燒的滋滋聲中,一點點的訴說著時間的流動。

處理好家裡的事情,次日誌華坐火車到南京,和周宏,正宇,文龍四人邊吃飯邊聊到傍晚。

期間周宏和正宇都問起為什麼沒告訴蘇可時,在文龍的掩護下,志華找理由搪塞過去了。

吃過飯,文龍開車把志華送到火車站,準備坐晚上的火車回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