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善叛者無恬恬之恥
焰靈谷南,血色斑駁的三叉路口。
許多傷兵僥倖未死。他們掙扎著爬將起來,取出一些乾淨的布條,或包紮舊創,或矇蔽口鼻,想盡一切辦法自救。
陸續還有探路的斥候,循著半空消散不盡的煙霧,摸索到近前,記錄見聞。
更有許多尚有行動之力的,已經開始在暗紅的地面上,往來逡巡,蒐集屍骨。還不忘將人馬分開,以免算錯了數目。
向南不遠,一處土丘側面。圍著四五個人。他們彼此分列兩側,互相略微有些戒備。
東邊三人,有兩個疊加在了一處。準確說來,應該是一個男子,揹著一個姑娘。
西面兩個,一暗紅斗篷,撐著一面招魂幡;一青灰色外衫,捏著一隻漆黑的摺扇。
率先開口的,卻是那個披頭散髮,臉不多露的中年男子。“我等向南搜了近三十里,卻絲毫不見蹤影。會不會是,他們逃了其他方向?”
那漢子才剛開頭,便被自己身旁的女子否決,“我看未必!此處三條路徑,只有右側的大路上,略微有些痕跡。左入棲秀河,一片坦途,目光可見十餘里開外;北面再退,便是焰靈谷,書齋眾人皆在那邊守著,天心身負嫌疑,未必肯輕易就範。”
更有那個人形坐騎幫腔,“嗯,我同意!”
不管那女人說了什麼,他都是這句同意。
聽得對方直翻白眼,卻也無可奈何。總之,此時是丟失目標,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噗噠一聲。
一個書生的摺扇展開,就這麼在冬日午後的斜陽裡,翩翩起舞。
江濟海說道,“書齋方面,我尚有些門路。可以確定,他們未曾向北。況且,新任司學,之前已經露面。雖然未曾出手攔截,但觀其言行,也未必便是助力。暫時可以確定,他是抱著中立態度的。”
叮鈴嘩啦……
那暗紅斗篷,也有話說。
陰姬撐著染血的招魂幡,向前兩步,走入眾人之間,輕咳了幾聲,“咳咳……老身有一言,不知諸位認可與否。我等十數人協同來此,如今只剩半數。想必,其他人已經尋到目標,或鏖戰,或尾隨。未曾如約回到此處,總歸是有所得。只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他們未曾傳遞訊號,與我等分享方位。如今只有一路可走,向北歸熾焰城,或是向南,入雲州,守在出岫城。以逸待勞可矣。”
蓬頭的祝光明問道,“柳前輩,可是要我等放棄這次任務?”
桑蜃嬌笑道,“咯咯,祝大哥想得差了。前輩之言,大抵是勸我等,趁早全身而退,以免惹來麻煩。既是如此,我願選擇向南,入雲州出岫城,坐等其人來投。”
“嗯,我也去。”
廢話,你不去那女子誰來揹負?
祝光明微微皺眉,扭頭向遠處一堆屍骨看去,似乎在猶豫,該如何選擇。
江濟海卻是不耐煩,將摺扇胡亂收了,靠近眾人的圈子,憤憤不平道,“有什麼難找的?走失的人中,有神諭教子曦。這些日子,我觀其出手,多會伴隨耀眼的白光。只待落日再低些,我等便可根據這光芒,搜尋他們的方位。又何必如此退讓?”
桑蜃搖頭勸道,“江小哥此言差矣。那群人裡,不僅有子曦,更有天心、雷引之徒。前者有同門之誼,後者又反覆無常。更有那藏頭露尾的毒婦——黑寡婦。我等貿然前去,恐有差池。更何況,今日一戰,御靈司折損不少,守軍也傷亡數百騎。此事早已驚動各方,此時不走,若被牽連了什麼嫌疑,難免日後便要亡命天涯。”
“嗯,對。”
陰姬倒是乾脆,“咳咳,老身多日奔波,氣虛體乏,已無力再追蹤。更兼城內另有要事,就此別過。”
叮鈴幾聲脆響,暗紅斗篷一甩,提著招魂幡,幾步之間已然到了數丈開外。
哪裡有一點兒氣虛體乏了?
分明是託詞藉口,只想尋了由頭,躲回熾焰城去。
桑蜃赤著下臂,猛地抱緊身下的脖頸。吳桐得到訊號,也不多話,轉身向南奔走,只留下一串銀鈴一般的嬌笑之聲。
“既是如此,江某也告辭了。”江濟海青灰衣襬一斂,轉著摺扇,一路向北而去。
只是他那方向,與招魂幡又有不同,分明是朝焰靈谷去的。
留下散發的祝光明,看了看四人遠去的背影,又盯了會兒逐漸加高的屍骸堆,終於嘆了口氣,沿著大路向南而行。
早前他身後,尚有幾名心腹手下的,此刻也不知派到何處去了。
斜向西南十餘里,一段起伏不定的山嶺餘脈處,正傳出陣陣憤慨的怒吼聲,聽似熊羆之音。
近處,一隻周身滲血的白毛冰熊,人立而起,怒吼前撲,卻總被接連的水劍逼退。
它惱怒之下,唯有嚎叫發洩。
冰熊迸出數寸長的指甲,頻頻射出半月狀光刃,噗噗擊落水劍,餘下滿地冰碎。
與之相較的,是皂袍綸巾的雷引,頭戴已然有些歪斜,狼狽不已。
他側立身形,右臂向北,操控一團水幕,不時射出水劍,穩穩牽制憤怒的冰熊。
雷引左臂前探,縈繞著一段水流,蜿蜒開來,末端束縛著一身青衣的羅綺。
大概是青衣吧。
水流從羅綺胸前的破口處湧入,已然包圍了她的周身。她雙腳已經離地寸許,僅憑一股水流支撐,飄搖不墜。
羅綺身後,則是一籠罩著黑斗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