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行月 作品

第 56 章 南泗之境八(一更)

明明每個字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反而聽不懂了。




街上人來人往,不時有人看向雲念他們。




原因無外乎一個,他們穿的衣服與這些人的款式相差太大。




已經過去一千多年了,這些人一直在這裡未曾出去,無論是衣物款式還是髮髻裝扮都截然不同。




雲念能看出來他們面上的戒備,那是掩飾不住的戒備。




身旁站著的人有些不耐,眉頭微皺,身側的長劍劍意微凜。




謝卿禮雖然長得柔和,但一雙眼太過漆黑深邃,不笑的時候望著人像是在看一具屍體般毫無溫度,來往的人連忙將頭垂下去。




“跟我來吧,我們找個地方談。”




雀翎知曉在這裡說這些有些不合適,和柴行知挽著手示意幾人跟上。




江昭和蘇楹看過來,似乎是在徵求雲念和謝卿禮的意見。




雲念道:“走吧,來都來了,總得看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吧?”




她和謝卿禮並肩跟上雀翎和柴行知的步伐,江昭也只能牽著蘇楹追上去。




這座城當真是繁華,雲念越走便越是能理解為何南泗城可以與皇城並稱,若非疫病嚴重,宗門和皇族是絕對不可能放棄南泗城的。




經過這一路她也算看明白了,雀翎和柴行知在南泗城的地位頗高,百姓們對他們不是害怕,也不是一味的敬重,而是一種很真摯的感情,像是摯友一般可以相互聊閒話,可以互相問候彼此是否吃飯。




幾乎所有人,上至年逾古稀的老者,下至剛回走路的孩童便沒有不認識雀翎和柴行知的。




雀翎和柴行知也會笑著回覆每一個人。




雲念都不知曉他們是怎麼記住這麼多人的名字的,一路上起碼遇上千人。




雀翎和柴行知左拐右拐,終於帶著他們來到了目的地。




這裡是處竹林,四周種著許多迎春花,風吹帶來竹香和花香。




莊園安靜坐落在竹林之中,幾人剛靠近,門口的守衛便親切衝雀翎打招呼。




“雀姑娘,柴公子回來了。”




系統:【……我感覺雀翎好像真的不是什麼壞妖,連手下的人都能相處成朋友。】




雲念沒應聲。




是不是好妖需要進一步確定,就算她跟南泗城百姓的關係不錯,也不能證明她沒有殺越林縣的百姓。




這兩者並不衝突。




他們跟著雀翎穿過長廊,廊下便是潺潺流水,水中鯉魚嬉鬧遊動,水面上不時浮出幾株搖曳的紅花,雲念不知道這些花是什麼品種,只覺得有些過分妖豔。




一股風自遠處拂來,掀動水面波瀾起伏,吹拂來濃郁的花香,雲念沒忍住皺了眉。




蘇楹和江昭也是同樣的反應。




雀翎頭也不回解釋:“這花叫今芒,一年可常開,是隻有南泗城才有的花,當地人信奉它,幾乎家家戶戶種的都有,如今正是今芒花正盛的季節,花香確實會有些濃郁,再過一




月便會淡去。()”




她解釋的這般仔細,幾人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跟著她走。




直到來到一處竹樓,雀翎忽然頓住腳步。




她看向一旁的柴行知:行知,南街那邊有人要看病,你先去吧,我晚會兒過去。▏()▏[()”




她要支走柴行知的意思太過明顯,可柴行知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後點頭應下:“也好。”




一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視野之中,雀翎推開房門。




“請跟我進來吧。”




這棟竹樓只有上下兩層,面積並不大,一眼便可將屋內的拜訪盡收眼底,一層應當是雀翎用來招待客人的地方,除了個桌案和煮茶的地方外只有個屏風。




“幾位請坐。”




雀翎臉色有些蒼白,褪去了方才強行偽裝出的鎮定,整個人看起來虛弱又無力,肩上的傷口中湧出的血混著她身上的花香存在感實在過強。




江昭和謝卿禮毫無反應,但云念和蘇楹卻是忍不住心軟了分。




美人重傷著實有些可憐。




蘇楹看了眼雲念,雲念便了然了,將扶潭真人給的靈丹拿出來遞過去。




“無毒的,我師父給的。”




“多謝姑娘。”




雀翎紅唇微彎無聲笑了下,在雲念彆彆扭扭的目光中取出靈丹吞下,似乎對他們毫無防備格外信任的模樣。




她的血止住後,面上也多了些血色。




美人抬起眼看來,“我和行知不是故意要傷你們,只是你們闖入了南泗城,而我的使命便是守護好這座城,驅逐所有外來人。”




雲念問:“能告知我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謝卿禮靠在椅背中,一雙眼漠然落在雀翎身上,周身的敵意與戒備依舊沒有收起。




雀翎在幾人的目光下垂了垂頭,視線無意識落在桌面上。




“我知曉你們現在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何南泗城明明滅城了千年,可卻在這裡重新出現?”




她直視幾人,道:“外人眼中南泗城爆發疫病,那場疫病也確實很嚴重,五天內擴散全城,得了的人三天內就得死。”




看來那小二說的是對的。




雲念:“那為何他們沒有死?”




雀翎道:“當年宗門派人來封城,讓百姓們在城中等待死亡,死傷將近一半,後來他來了。”




“……誰?”




“不知他叫什麼名字,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穿著兜帽戴著面具,修為很高乃是渡劫,彼時我和行知在城中救治百姓,他和我做了筆交易。”




“什麼交易?”




“我將生死境的地方告訴他,他幫我救下這些百姓。”




生死境。




果然是生死境。




“為何要與你交易?生死境與你有何關係?”




雀翎道:“生死境是我在守護,我們玄龜一族生來便要守護生死境。”




她站起身拂袖,擺放在屋中的屏風迸發出耀眼的光亮,隨後




()屏風上的水墨畫逐漸扭曲,墨色退散變為一片茫然的黑。




那扇屏風儼然成了個通道。




通往另一個空間。




雀翎道:“生死境就在南泗城,只有我能開啟,自修真界誕生之時玄龜一族便承擔著守護生死境的職責,南泗城在萬年前只是一座山,周圍是海域,便是我們玄龜族棲息的地方,但八千年前生死境動盪,海水倒灌淹沒了數十座城池,崩塌出深淵,將這座山沉了下去。”




她嘆息:“玄龜一族為了阻止海水繼續倒灌淹沒城池死傷無數,最終只剩下不到十隻,這座山沉了下去後,這裡便成了空地,流離失所的百姓定居於此,我祖上也便收留了他們,南泗城便是這般來的。”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看向幾人的眼神平淡安寧:“我知曉世人厭惡妖邪,覺得妖族與魔族一樣是嗜血的怪物,可我族存在萬年,從未殺害過無辜之人,爹孃都為了守護生死境而死,如今只剩下我一隻玄龜。”




屋內沒有人說話,只有雀翎自己的聲音。




她很漂亮,是奪目的漂亮,周身的氣質明明強勢逼人,可在此刻卻軟了姿態。




蘇楹江昭和謝卿禮三人沉默不語,於是話只能雲念來問。




“那你可知南泗城的疫病是為何?”雲念話鋒一轉,尾音凜冽:“南泗城的疫病八成是那人所為,他的身份很複雜神秘,會的邪術有許多,也遠比你以為的心狠手辣,你可知如今修真界滅門的門派有多少?失蹤的散修又有多少?這些都是他和他那叫浮煞門的門派所為。”




雀翎的神態中有傷感,有惋惜,唯獨沒有驚訝。




雲念便知曉了她知道這件事。




雲念擰眉:“所以他算計南泗城爆發疫病,又以此要挾你為他打開生死境?雀翎,你便任由他拿捏?”




“可是姑娘,我又有什麼辦法呢?”雀翎輕飄飄反問:“我自幼在南泗城長大,我怎麼可能見他們去死呢?我知道疫病是他所為,也知道他要用此拿捏我進入生死境,可我沒有辦法,我打不過他,也治不了那場疫病。”




“姑娘。”雀翎與她對視,“如果是你呢,你會怎麼做?”




雲念也沉默了。




是了,即使知道要與她合作的是幕後真兇又能怎麼樣呢?




如果是她,她會怎麼做?




她恐怕會做出與雀翎一樣的決定。




這不能怨雀翎。




雀翎回身坐下,無視肩上的傷為幾人添茶。




“南泗城在外人眼中已經滅城,那場疫病很嚴重,當時的皇族一心要滅城,仙門掌權人又是個軟耳朵,南泗城的百姓突然痊癒,這件事傳出去他們也不會心安,我和那人的交易或許洩露,生死境在南泗城這件事便瞞不住了。”




她將第一杯茶遞給左手邊的蘇楹,蘇楹接過後小聲道謝。




江昭接過她的茶卻並未喝,謝卿禮根本沒動手接,雲念連忙笑呵呵接過擔心雀翎尷尬。




可她並沒有別的情緒,依舊是那副寧靜的模樣。




雀翎道:“所以他打造了幻境,你們方才進入的死城是幻境,從你們進入這附近之時便進入了幻境,在世人眼中南泗城滅城了,實際上當年燒的是幻境中的假城,真正的南泗城一直安穩存在,百姓們生活的都很好。”




“南泗城滅城五年後,事情逐漸被淡忘,他劈開地面,將那座山託了上來,讓南泗城就此消失在世人眼中,這裡徹底成為禁地,千年來沒人來過。當然,南泗城的百姓也出不去,我們便守著這座城過日子。”




所以這便解釋了那些百姓為何會這般戒備他們。




因為他們都知曉這座城在外界已經成了座死城,而他們這些活人自是不可能出現,世世代代的南泗城人在這裡生活了一千多年,對外界沒有一點嚮往,只想安穩守在這裡過自己的生活。




因此他們對保護他們的雀翎和柴行知格外感激,因此他們對雲念這些外來人格外提防。




他們害怕自己的安寧生活會被打碎。




“那人進生死境是為何?”




開口的是少年音。




雲念不自覺被吸引過去,自進來之時便一直沉默的少年在這時候突然開口。




他又問了一遍:“那人為何要進生死境,裡面究竟有什麼?十八年前是否有兩人也進了生死境,一人是大乘後期,一人懷著孕是化神期。”




他一連問了兩個問題。




雀翎毫不避諱與他對視,少年漆黑的眼底像是在醞釀什麼恐怖的東西,稍有不甚便要拉著所有人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