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行月 作品

第 35 章 琴溪山莊十四(加更)

為謝卿禮疏通經脈後已經到了後半夜,他的經脈遠超過她的認知,比她想的還要嚴重。




雲唸的修為不算低,已經是元嬰期的水平,儘管知道她的療愈或許對謝卿禮沒什麼用,但也沒想到……是一點用都沒。




她站起身,大腦一陣眩暈,彷彿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腦門,頭重腳輕,雙腿一陣疲軟險些跪坐在地。




倒下的那刻,少年將她攬入了懷中。




他打橫將她抱起擱置在榻上,冰涼的指尖搭在她的腕間。




謝卿禮刻意將靈力蘊熱了才輸進她的經脈,雲念按住他的手,側過身看著他。




她躺在榻上,掌心搭在他的手背上。




少年半蹲在榻邊,垂下眼安靜看她。




屋內沉寂了許久,燭火已經要燃盡,夜風吹進屋內,捲起了跳躍的火焰,少年少女的氣息交雜混合在一起。




謝卿禮拂開她擋面的髮絲,一手被她握著,另一隻手揉著她的髮絲無聲安撫。




“師姐,我的經脈好不了的,不要難過。”




雲念垂下眼沒說話,心底瘀堵的難受。




她親眼見證了自己的靈力如何被他的經脈冰凍,寸步難行,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年的臉上不斷湧出霜花和冰碴,又被自己強行壓制下去。




反反覆覆折磨著他,日夜如此,一天能逆行幾次。




“師弟,對不起,我太廢物了。”




她明明是來幫他的,一開始卻連他的心魔都不知曉,天真的以為給些小恩小惠他就會放下心結。




如今知曉了,卻還是查不出他的仇家是誰,眼睜睜看著他們一步步走進幕後人的局中,卻無力阻止。




知道他的經脈嚴重,卻不曾想過先幫他療愈,而是拉著他遊山玩水被捲進這些事情中,最後還要他為了保她受傷,而她無論再怎麼努力都幫不了他緩解一點痛苦。




他就這麼伴著疼痛與寒冷過了許多年,活著的每一天或許都是折磨。




人在這種條件下生活,如何能不瘋呢?




若她這般痛苦的活著,或許會選擇自我了斷。




“對不起。”她握緊了他的手,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水光,“我悟了劍心,可依舊打不過傀儡師,護不住蘇師姐,還要你和師兄衝在前面。”




謝卿禮看的心軟軟的,眼底的笑意也忍不住深了些。




他輕嘆口氣,問她:“師姐,你年紀也不大,修行才五年,傀儡師是千年大妖,打不過是很正常的,便是師父來了也不一定打得過。”




“但我師姐很厲害。”謝卿禮湊近她,唇角的笑意柔和:“我師姐是修行五年就能悟了劍心的人,是五年就能到元嬰的人,也救了我很多次,我很喜歡她,也很崇拜她。”




“師姐,你很好。”




他搓了搓她毛茸茸的烏髮,雲念束好的髮髻被他揉的微亂,她也不生氣,安靜地看著他。




謝卿禮道:“師姐,睡吧,我看著你睡覺。”




她今日很累了,靈力枯竭太多,鐵了心要為他療愈經脈,任憑他如何拒絕都無果。




這幾日雲念並未睡過什麼好覺,以往她在踏雪峰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他心疼她,也不想看她這麼累。




“睡吧,我守著你。”




他席地坐下,一貫潔癖的人此刻也沒有什麼講究了,一隻手還被她握著。




雲念並未鬆手,任由他為她拉上薄被後便閉上了眼。




她很累,靈力消耗太多後,疲憊是抵抗不住的,與睏意一起來勢洶洶,在瞬間淹沒了她。




呼吸聲很快便規律起來,謝卿禮靠在榻邊,看著燭火終於染盡,本就昏暗的屋內徹底一團黑,只餘窗外的一縷月色灑進來。




耳邊是她輕微的呼吸聲,一陣陣像小貓一樣撓在心頭。




她握著他的手,很溫暖,很柔軟。




他的心很平靜。




修殺戮道的人本該戾氣橫生,他面對旁人總是帶了些疏遠和殺意的,唯獨在她身邊,整顆心化為一汪秋水,她的一舉一動都能輕易掀動水面波瀾起伏。




很神奇。




也很歡喜。




謝卿禮閉上了眼,伴著她的呼吸聲入睡。




***




雲念一睜眼便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地方,周圍幽暗狹窄,只在牆壁上墜了幾顆夜明珠。




她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又進了玉鐲的記憶。




短短兩天內能連進兩次,皇后是有多急著幫他們?




還是說,因為知曉皇帝和傀儡師要動手了,於是便按捺不住了。




遠處傳來悉悉窣窣的腳步聲,有些重。




她定睛看去。




狹長深邃的地道內,一人自盡頭走來。




他穿著熟悉的龍袍,面容比之之前看到的氣宇軒昂的人要滄桑些許,神情麻木冰冷,好似具沒有靈魂的傀儡。




是皇帝。




雲念有些詫異。




便是貴妃死之時她也不曾見過皇帝這般模樣,好似被抽走了渾身的生氣,肢體僵硬毫無反應。




他雖然活著,更像已經死了,雙鬢隱隱出現白髮,像一夜之間衰老了許多。




他來到雲念身前……從她的身體中穿了過去。




這次皇后並不在皇帝身邊,雲念知曉皇后應當就在附近,她是不能離開皇后太遠的。




果然便見皇帝走了沒幾步,突然轉身按上了一方石門,石壁打開,露出深埋其後的石室。




他走進去。




雲念也走進去。




雲念……看清了這石室裡面的畫面,喉口一陣發梗,寒意自足底湧上頭皮,明明沒有實體,卻覺得自己的汗毛好似都齊齊倒立。




萬千根紅線穿梭在虛空,相互交織排列,每根紅線的周圍都是一具……乾屍。




整整上百具。




皮膚青灰,沒有血肉,皮包骨呈扭曲的姿態被吊在虛空中,儼然一副被吸乾了生氣的模樣。




她走近後才發現,這哪是什麼紅線!()




那是流動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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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不清的紅線延綿,匯聚在某一處。




一支雪蓮。




晶瑩剔透,瓣身上覆著冰霜,明明只是一支雪蓮,那些血液卻好似雨滴匯入寬闊的海面,怎樣都填不滿。




皇帝仰頭望著那支雪蓮,縱橫交錯的血線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閃爍著詭異的紅光,投射在他的臉上,俊美的面容也變成了地獄的惡鬼。




他笑的溫柔:“阿清,回來吧。”




撲通——




如同下餃子一般,被吊在半空中的乾屍一個接一個砸落,血線崩斷,雪蓮迸發出瑩瑩微光。




從微弱到明亮,直至亮如白晝,雲念忍不住別了頭,雙眼險些被刺瞎。




直到白光過去,她聽到粗重激動的呼吸,以及一聲聲男子的呢喃。




“阿清,阿清……”




雲念看過去。




原先懸浮於虛空中的雪蓮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不,它不是消失了。




它變成了……人。




若不是雲念親眼所見,怎麼都不敢相信,世間竟會有這般詭異的邪術。




皇帝懷中抱著的人赤身裸體,披著皇帝的外袍,烏髮柔順披散在身後,雙眼呆滯無神,茫然望著某一處地方,連眼都不眨一下。




小臉秀麗蒼白,五官溫婉動人,柳眉鳳眼,肌膚雪白如蓮。




分明是已死的皇后。




皇帝臉色漲紅,激動的抱著她喊她:“阿清,阿清你看看我。”




“我是阿敬啊,你看看我好不好,阿清你看看我。”




可任憑他怎麼喊,皇后都只是盯著地面毫無反應。




雲念走上前,蹲下身端詳眼前的皇后。




她沒看錯。




這般近的距離她可以看的清楚。




皇后的肌膚不是普通的瑩白,呈一種微透的模樣,光線似乎能從她的身體中穿過,她整個人就像一塊冰,或者一片玉。




細小到不湊近根本看不出的裂縫在她的身軀上蜿蜒扭曲,爬滿了全身。




就好像她是被拼湊出來的。




一股怒意忽然騰昇,雲念根本無法將她與記憶中溫柔似水的人聯繫起來。




皇后應該是溫婉柔和的,是滿臉笑意的。




皇后不應該這般脆弱,像個被縫補的泥娃娃,沒有生命,任人擺佈。




她怒而看向皇帝。




這狗男人還在抱著皇后訴說著思念,淚水大顆湧出砸落,也不知是因為日夜的念想一日成真滿足的,還是激動的。




人活著不珍惜,死後叭叭訴說著那些令人作嘔的愛意。




皇帝喊了許久,皇后都沒有任何反應。




反而身上的裂紋越來越明顯。




皇帝忽然便不說話了,他應當也是發現了皇后的不一樣,小心捧著皇后的脖頸看。




皇帝的聲音很輕:“阿清,對不起,




()席玉只能尋來這一朵冰蓮,我們還沒尋到辦法穩固你的神魂,那些人還沒送來,你先喝我的血好嗎?”




他取出匕首眼也不眨地割開了手腕,殷紅的血水大股湧出滴落在地,濃郁的血腥味彌散開來,本來毫無反應的皇后眨了眨眼。




她呆滯看過來,瞳仁轉動,目光越過皇帝,落在他腕間割開的傷口處。




皇帝將手腕湊到她的唇邊,柔聲哄著她:“阿清,喝吧,喝了就好了。”




雲念別過眼。




弱小的吞嚥聲在後方響起,雲念不忍去想,那般潔淨的人是如何成為這種食人鮮血活著的人。




皇后如今有意識嗎?




若有的話……她會如何想?




雲念不覺得皇后可以為了活著,自私地看自己成為怪物,無數人因自己的復生死去。




她會絕望,會無助,會覺得噁心。




會想死。




可連死的權利都沒。




皇帝是個瘋子,傀儡師也是個瘋子。




瘋子是不講理的。




直到許久之後,吞嚥聲漸漸消失,男子沙啞的低哄聲取而代之。




他哄著她:“阿清,真乖。”




雲念僵硬別頭去看,皇帝失了許多血,臉色慘白的駭人,唇角卻還帶著滿足的笑。




懷中原先麻木如人偶的女子多了些生氣,身上那些扭曲似縫合線的裂紋減淡了許多。




她會眨眼了。




好似剛得了個身軀還未適應,她僵硬轉過頭,目光掠過摟著她的皇帝,看向了雲念。




雙目相對。




雲唸的心跳忽然加快,嘴比腦子快便要喊她:“皇后!”




皇后眨了眨眼。




猛烈的撕扯感拖拽著她,眼前的一切迅速模糊瓦解。




雲念又被拉了出來。




這次很快,她根本沒來及看到更多的畫面




她坐起身大口喘著氣,滿腦子都是皇后看她的那一眼。




帶了祈求。




她在求她。




“師姐?”




耳邊是少年清冽的低喚。




雲念看過去,謝卿禮竟然還沒走。




他坐在榻邊看著她。




外頭的天還沒亮,一夜還沒過去。




“師姐,又夢見皇后了嗎?”




雲念喘著氣,抬手擦去額上的汗水。




“皇后……皇后被皇帝不知用什麼邪術復活了,變成了食血為生的怪物,那些人,對,那些失蹤的修士!”雲念轉過身,聲線陡然拔高:“他們不是被無故抓走的,傀儡師抓他們,大概是要讓皇后吸食他們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