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一十一章




做完這一切,柳善善看也不看於妄以及周圍人的反應,當場收劍,噠噠噠一路小跑,愉快奔向師父。




身後人聲嘈雜,亂作一團。




可師父站在前方,靠門位置,逆光方向,看不清臉,她卻能感知到,他應當正如往常一般安靜地看著她。




他總是如此,遇事處變不驚,卻有一種能讓別人也變得平靜的神奇力量。




於是她便也什麼都不擔心了。




直到她跑到師父面前,同他四目相對。




然後——看到了師父臉上濃濃的憂鬱。




柳善善:很好,她錯了。




師父看上去一點也不平靜,眼底似乎還有厚重的黑霧在瀰漫。




不過好在,他很快便恢復尋常。




出了測試殿,只見師父伸手一招,不多時,就從天上緩緩飛下來個神獸飛車。




不過,這次卻不是第一次看到的那個巨型飛蟒,而是一個長得有些像山羊和長頸鹿結合體的奇怪生物。




但不管怎麼說,比飛蟒車看上去要溫順可愛得多。




柳善善跟著師父上了這個鹿羊飛車。




落座後,看著飛車騰空而起,離地面越來越遠,心裡不由開始嘀嘀咕咕。




雖然……




但是。




想了又想,她看了眼師父。




師父這會兒正坐在案桌前,微垂著眼睫,手裡捧著一團圓乎乎的東西,看上去很是平靜。




她悄咪咪蹭過去,忍不住出聲道:“師父,您老的心魔問題現……”




“老?為師很老嗎?”




只見師父蹙眉,神情委婉地表示了他的不滿。




柳善善:“……”




要不要這麼會抓重點。




更何況,師父雖樣貌清俊,皮膚那叫一個水靈靈,不用摸都知道年輕光滑得不得了,可若要按真實年齡算,那確實不是一般的“老”。




這句話被她咽回腹中,拼命搖頭。




“敬稱!這是敬稱!”




師父這才勉強點了點頭,勉為其難接受了這個解釋。




然後回答她剛的問題。




“心魔更大了。”




這話說得十分自然且坦然,面上無半點波瀾,心魔在他口中,似乎成了某種茁壯成長的小寵物。




柳善善:“?!”




聽這意思怎麼好像還有些許成就感!




她直覺有些不對,立時站立起來。




可師父卻示意她不要驚慌,微晃了下腦袋,同她道:“這樣也不錯。”




柳善善:“??”




什麼也不錯?




心魔嗎?




師父的腦回路不要猜,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她困惑迷茫且有些抓狂。




可他卻不願同她再說更多,只搖頭讓她不用在意。




末了,眼簾微微垂下,緩著聲音




問她:“你方才使出的那一招(),可是你自己悟得的?




柳善善眼神驚惶?()?[(),猶豫點頭。




這……大概也不算撒謊。




反正總不能和他說,是遊戲任務給她的吧!




見她點頭,師父眼眸裡又瀰漫了些黑霧,繚繚繞繞遮掩情緒,可他唇角卻緩緩向上勾了勾。




“不錯。”




柳善善:“……”




啊啊啊啊啊我那奇奇怪怪讓人捉摸不透的師父。




她已經分不清他這會兒到底是什麼個意思了。




她在旁邊急得抓耳撓腮,卻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茫茫然半天,忽然被師父塞進手裡一個熱乎乎的東西。




低頭一看,是個茶盞。




師父面露關切:“都有些上火了,喝點茶。”




柳善善一手端著茶,一手摸唇,發現確實有些口乾舌燥。




於是哦了一聲,剛舉杯要喝,就反應了過來,險些將茶盞蓋到師父腦袋上。




到底是誰讓她著急上火的啊!




怎麼罪魁禍首還心安理得勸她喝茶啊!




緩了緩,到底還是張口問道:“師父,您真的要和我一起離開瀾仙宗嗎,我……”




他親口承認心魔問題加重。




柳善善擔心出去遊歷半年,最後會還個大魔頭給瀾仙宗。




那時候她一定會被全宗追殺的吧。




一定會的吧。




卻見師父搖了搖頭,溫和看她:“不。”




“可是師父眼下……欸,欸?!”




柳善善滿肚子勸說的話都湧到口邊了,就這麼硬生生吞了回去,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愣在原地,好半天才迷茫眨眨眼。




師父食指伸到唇前,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要來了。”




昂?




話音落不過片刻,就聽到“篤篤篤”的聲音響起。




柳善善:有人敲門。




啊?不對。




敲門?!




他們這不是正在天上嗎!




然後就見對面的車帷忽然向左右兩側收起,與此同時,窗外露出了個黑臭黑臭的臉。




是四殿的梵劍尊者。




柳善善驚詫望去。




他此刻身下正騎著個似龍非龍的靈獸,身子忽高忽低,忽前忽後,緩緩拉近,似在努力試圖和他們的鹿羊飛車齊平。高處狂風呼嘯,吹得他長髮亂飛,臉上皮肉連顫帶抖。




即使這樣,也不難看出臉上快要溢出來的怒意。




可開口說出的話,卻是滿滿的低聲下氣。




“無劍尊者,跟我回去吧……”




柳善善轉頭看師父。




他正老神在在坐在矮桌前品茶,聽見這話,連眼睫都不抬一下。




梵劍尊者的表情肉眼可見變得更難看。




不過,說出的話也更低聲下氣。




“無劍尊者,宗內不能沒有你,算我拜託你……不要為這點小事




()生氣,可好……()”




你徒弟柳善善,長老們對她感到十分愧疚,希望可以得到她的原諒……?[(()”




師父終於看他一眼,卻未說話。




梵劍尊者狠咬了下牙,道:“至於我四殿弟子於妄,我也會在尊者回去之後,親自壓著他去三殿向柳姑娘賠禮道歉。”




師父若有所思,卻還是沒吭聲。




經過雙方一番激烈拉鋸後,鹿羊飛車總算停車掉頭。




而最終結果是——




柳善善將會得到一堆數不清的天材地寶、靈丹妙藥,還有據說是淵真長老親口允諾的當眾道歉,以及於妄貌似被迫之下的登門道歉。




她全程暈暈乎乎聽著,完全沒在狀態,只覺得連鹿羊飛車都沒坐熱,人就又回到了瀾仙宗。




回到住處不過片刻,源源不斷的寶貝便整整齊齊抬入她的小屋子。




不多時,於妄也被梵劍尊者領了進來。




少年仍舊穿著那身獸皮衣服,只是因為頭髮被削了,這會兒整個人看上去亂糟糟的,沒了平時的精神氣,顯得有些狼狽。




不久前才當眾出了醜,於妄這會兒的心情非常糟糕。




被一個剛入門的、七靈根的、渾身靈氣等同於無的小師妹,用一把花裡胡哨的長劍削了頭髮,還是當著一大堆尊者、弟子的面。




這無異於將他往日的驕傲與尊嚴,摁在地上狠踩了幾腳。




頭髮落地那一刻,他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未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直到那少女轉身離去,直到周圍弟子詫異、震驚、吸氣以及嗤笑的聲音響起,他才覺得腦袋裡的一根弦像是斷了。




大腦嗡嗡作響,有什麼東西從胸口噴湧而出,他險些拔著劍殺過去。




卻被率先察覺到的梵劍尊者,他的師尊,用靈力摁在了原地。




冷靜下來後,於妄也不覺自己有問題。




明明是她偷襲在先。




且……她一個七靈根,出招之前刻意同他搭話使他放鬆警惕,使出的劍招也未帶靈氣,他未察覺到防備不及,也不奇怪。




更何況,不過是單方面偷襲,算得上什麼比試?!




可讓他覺得難受的,是周圍人的眼神,態度,吸氣聲。




彷彿他當眾落敗了一般!!




縱使她如他所願,出了宗門,連帶著她那目中無人的師父一起,於妄也絲毫不覺高興,反而覺得一口氣憋在了胸口內。




惱怒、憤恨,在心間交織。




這些情緒,在得知師尊需要親自去將人“請”回來的時候,開始上爬,在得知自己需要和師尊過去同她賠禮道歉的時候,爬到了最頂峰。




他不去!




他憑什麼給一個只會搞偷襲的七靈根小人道歉?




未料,師尊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冷然道:“鼠目寸光。”




於妄心裡一突。




卻聽得師尊緩緩一笑:“來日方長,你又何須同她師徒一人置這一時之氣?”




()來日方長。




也對。




那小丫頭一看就知體內沒有靈氣,再加之七靈根想修煉本就難於登天,也不知怎麼使出的劍招,興許是些旁門左道,又焉能久矣?




留在瀾仙宗裡,以後有的是機會磋磨她,報這恥辱之仇,叫她後悔今日沒有乾脆離開。




於是,於妄跟在師尊身後過來了。




雖是想明白了,可也是全程低垂著腦袋,字字僵硬地同她道歉。




卻在話音落後,見那柳善善滿臉窘迫,連連搖頭。




“其實你不用和我道歉的,畢竟我資質不如人是事實,更何況——”




少女嗓音溫軟,表情和善,說著,臉上多了點笑意,“更何況方才是我欺負了你呀。”




這兩句話分開聽都還好。




可連在一起,怎麼聽怎麼覺得刺眼。




彷彿在說“我資質不如你,卻還欺負了你,你可真弱啊!”




於妄一口氣湧上來,險些發作,可抬眸卻見她臉上仍舊是真誠且滿含歉意的笑容,彷彿果真是在為之前的事情而感到非常的抱歉。




於是那口氣,便硬生生地又給他吞回去了。




伸手不能打笑臉人。




更何況,打了的話他也要被師尊打。




於是,最後於妄只能含著滿胸滿腹的怨懟,跟隨著面色同樣不太好看的師尊,在那師徒一人面帶善意的笑容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