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井烹香 作品

1055.安南掌中之物!

整修五尺道還不夠, 還要修一條新路去都城……




這個問題,已經不是陶珠兒能夠回答得了的了,不論是從地理知識、工程知識還是政治考量來說, 她都無法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覆:是否存在從彩雲道修大路去都城的可能?按道理來說,從前是不存在的, 若有的話, 敏軍也就修起來了。




在敏朝初期,彩雲道並非不受重視, 有銀礦在,敏朝衙門也有動力修路,既然那時候都修不起來, 那就說明,從彩雲道聯絡中原, 大概五尺道還真就是最好的選擇了。陶珠兒這一路動身西來,途中學了不少的地理知識, 她知道黔州道、桂州道和中原的聯繫, 歷來也都比較艱難, 主要的原因就在於橫斷山脈、十萬大山, 這些褶皺山脈, 不但本身高聳,而且往往夾了水道,修建驛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蜀道已經是極為難行了, 這些地方的道路, 比水道還要難行哩!




在這樣廣闊的山麓之間門,修橋似乎是夢話,按陶珠兒的想法,天界大概是有辦法的, 但此時的人間門,技術實在是沒有,橋樑修不起的話,就只能翻山越嶺,或者是用溜索、鐵索橋等辦法橫渡,這不是填了人命就能解決的問題,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達到夷人寨子那天真的設想:修出一條通衢大道,前往中原。




不過,她也不能明確向夷人指出這一點,這在政治上是幼稚的:難道知識教的祭司,不知道這些事實嗎?他們放任夷人進行這樣天真的想象,或許是要利用這股激情來達成別的目標,陶珠兒不能無意間門拉了他們的後腿,澆滅了這股熱情。




“這個,實事求是,我們沒有研究過的問題,是不能胡亂回答的。我要學習一下,才能告訴你答案。”




她思忖了片刻之後,給了一個保守的回答,這個答案倒沒有讓夷人們氣餒,反而讓他們露出高興的神色,認為陶珠兒為人實在,並沒有隨意誆騙他們。陶珠兒說,“不過,先從眼下能做的事情做起,不論如何,先修通了楚雄往昆明的路,這肯定是有好處的。五尺道的份額有限,那也是在彩雲道內劃分,誰的交通最方便,誰就能賣出最多的貨,我們楚雄距離昆明不遠,能先發展起來,為什麼不佔住這個機會呢?”




“你的話是對的!我們的道路修通了以後,如果能運來建築材料,把菸草廠建起來,那麼,運去昆明的菸葉,價值要高得多了!運熟菸草總比運生菸葉,那個……那個單位貨值要高得多!”




看看,不過是兩三年的功夫,漢話的口音還濃重著,可已經會用這麼專業的詞語了。這些夷人,他們的漢話帶有強烈的買活色彩,和敏地的舊人,在遣詞造句上已經有了明顯的區別,還有一些他們特有的名詞——譬如說‘女老爺’,大概是因為他們在方言裡,把從前漢族的官吏都叫做老爺,並沒有對應的女性代稱,但現在又有一些買地的女官吏出現,把他們做了陰性變格的方言,直接翻譯成漢語,就成了‘女老爺’。




陶珠兒每次和這些山寨中的夷人打交道,總會有點吃驚,有時候是為了舊習的根深蒂固,有時候則是因為他們出人意表的遠見卓識。才剛和肖美寶說,現在的夷人恐怕還沒有種植咖啡這些多年生作物的遠見,這裡,夷寨就提出了一個已經在內部形成共識的,宏偉的修路計劃……




但古怪的是,陶珠兒直到現在都還認可著肖美寶的判斷——她認為夷寨可以在不願意種咖啡的同時,持續投入人手去修路。她是基於什麼做出這個判斷的,陶珠兒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對這直覺是深信不疑的,也就免不得在和張祭司同路進城的時候,提出自己的觀點,請張祭司評判,她的直覺到底是對是錯了。




“其實很可能是對的。”




張祭司說,他對於這種矛盾似乎反而司空見慣了,“這也並不奇怪,修路這肯定是有好處的事情,只是從前的好處還不夠大罷了,這也不僅僅是夷人的共性,就是漢人也一樣,深山的漢人村落,在修路上也會很齊心的,因為這是從小的見識。




越是窮困地區,思想越是保守的百姓,越能捨生忘死地為改變本地的現狀而奮鬥,這種精神往往是很感人的。”




但也正因為他們的保守,他們只會在從小就烙印的認知範圍內做出這麼大的付出,要拓展認知範圍,要讓他們為新認知的事物做出較大的投資,保守一下就會成為他們的枷鎖,他們就會變得很膽小,很不願付出,不敢投資,讓你有一種愚昧固執的感覺了。”




還真別說,仔細想想,的確是這個道理,或者說,只有在保守枷鎖中的百姓,才會在枷鎖內做這麼大的付出。畢竟,如果能掙脫枷鎖,以個人的力量和覺悟來說,選擇搬遷去發展得好些的地方,不比留在本地要划算得多嗎?固然會有一些胸懷家鄉的英才留下,但要形成從上到下的合力,其實更多的還是靠著這種枷鎖的慣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