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井烹香 作品

1050.菌湯米線、蜜汁火方、黃豆腐

要說起葷腥,這段時日倒不算是稀缺的,不但敘州衙門準備了一批物資,讓馬幫攜帶著上路,幾乎每日都能吃到臘肉燜飯,沿路的夷寨,看在小祭司的份上,也經常送來醃肉、臘魚等等。

給小祭司做伴護的夷人,也很熱衷展現本領,在草木豐茂的地方,有時候會脫離隊伍,使用他們的吹槍、飛石等等,打些野兔、野雞,為隊伍加餐,這些吹槍,一般都是竹製的吹管,但箭頭有些已經用上了鐵,這也是買活軍和知識教帶來的改變。對夷人來說,鐵槍吹髮失誤,近乎於沒有成本,不像是木箭頭,兩三次擊發之後就會變鈍、彎曲(吹槍當然都是要回收的),對於技藝嫻熟,不會把槍吹到山崖底下的獵人來說,他們當然一有機會,就想要賣弄一下自己的本領了。

不過,儘管時不時能見肉,且調味料也是不缺,對馬幫來說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好日子,但在買地的吏目來講,這些野味肉少堅韌,也比較腥臊,終究不算是什麼佳餚,不過是比完全沒有得吃要好一些。至於說菌子,雖然漫山遍野也有,夷人們會採來一點,但是礙於馬幫的講究,馬鍋頭不允許,他們是沒有品嚐過的。

這東西壞起來也很快,夷人採來之後,若是沒有及時曬乾,有了腐敗的跡象,就會把它拋棄在路邊較隱蔽的樹下,說是這樣來年或許還會長出一窩,謝阿招說,夷人管這種每年生長菌子的地方叫做‘菌窩’,認為是菌子在這裡生根了,夷寨附近如果有這樣的菌窩,平日裡獵人要是經過,有意無意都會到這裡來增加一些肥料——很顯然,這會馬幫裡是有女眷,所以他們就不當眾施肥了,等到人走了之後,估計會給周圍的土壤增加一點肥力,等到回程的時候,再來查看一二,沒有了馬幫的約束,他們膽子也大,就可以隨意地享用美味了。

如果沒有知識教的調和,規矩嚴明的馬幫,和夷人同行,恐怕會有許多衝突,正是因為對小祭司的敬重,雙方才能各退一步,馬幫調整了自己看似不可侵犯的規矩,允許夷人脫隊行動,夷人們也尊重漢人,不在行路時吃菌子。陶珠兒等人,現在才知道這是多大的犧牲——這股子濃香,沒有聞過當真是無法想象,彷彿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因為鮮味的誘惑而打開了。

她使勁地抽著鼻子,“現在想想,路上丟掉的那些菌子真是浪費了!如果添點臘肉,炒一炒,或者是加在野雞湯裡那麼一熬,配著土豆燜飯、辣椒鹽,我一頓能吃三碗!”

哪怕出發之前,也飽飽地吃過一頓早飯,品嚐了彩雲道喜愛的餌塊,吃了兩大個燒餌塊包酸豆角折耳根,被那酸辣的口感給刺激得胃口大開,但這會兒,熱水一泡、石塊一躺,好像所有的食物剎那間都不知去了哪裡,肚子又咕嚕嚕地叫了起來,陶珠兒掙扎著想爬起來,看了看天色又有點無奈,重新倒在石板上:這幫人約好了在熱蒸處匯合,再一起去吃午飯,男池的同行人還沒有來,看天色也還沒到中午,吃飯是沒有這麼快的。

“也不能這麼說。”

陶珠兒這樣捧場,已經以半個彩雲道東主自居的範主任自然高興,她臉上現出了笑容,好像把旅途的疲倦都忘光了。“菌子是不好說的東西,如雞樅已經是最安全的了,幾乎無毒,這溫泉客棧才敢拿來待客,一些菌子,除了百姓人家自挖自食之外,都是不敢賣的,店裡也不敢炒,因為有毒無毒的,長得都一樣,根本分不清楚。”

“如果吃了微毒的還好,手腳麻痺,行動緩慢,大概兩三日也就恢復了。毒性強烈一些的,上吐下瀉甚至是藥石罔效,都不無可能。馬幫以漢人為多,本來就不擅長分辨菌子,也怕底下人自作主張,索性所有菌子全都不吃了事——雞樅價格也高,送出彩雲道,從前都是上供給敏朝皇帝的,雖然安全無毒,但也輪不到他們吃。”

一聽說菌子的毒性,大家的熱情便迅速地冷卻下來了,和她們同行的另一個女吏目——商業局的一個科員,叫做叢雲的,也是插嘴說,“凡是菌子這東西,都不好說,無毒時非常味美,有毒的話,毒性就強。哪怕是木耳、香菇,一樣的木頭上養出來的,看著沒有任何不同,可這朵就是有毒性,甚至可能是劇毒,人吃了以後救都沒法救。這種事情在之江一年大概有一兩宗,也沒有什麼辦法避開,就是憑運氣罷了。”

為何是之江道多呢?因為之江道的人,一直是善於養香菇的,凡是江南山間,氣候都特別適宜養香菇和木耳這種山珍,不過,之江道天目山的香菇,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了,福建道的香菇養殖則是買活軍作興出來的新產業。陶珠兒的族人有些遷徙之後,就在種田之外兼養香菇,一般是村裡合夥開的種植室,如果養得好,農閒都可以不必出遠門做工了。

她對此也有一定的瞭解,“是這麼說,還有一說,就是菌類如果曬乾了重新泡發,毒性能減弱不少,所以現在都不提倡吃鮮香菇木耳,說是本來就有微毒,重新泡發了能好些——不過菌子,鮮吃是一個滋味,曬乾了泡發又是一個滋味,所以民間也是聽而未聞,依舊我行我素了,福建道現在開團年會,最後一道菜都是香菇豆腐湯,用的就是鮮香菇,菇肉厚得很,比肥肉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