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井烹香 作品

920.羅剎南遷?

酒後鬧事當然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就算在敘州也是常見,甚至有些時候,酒後的摩擦還能引起兩個幫派的械鬥——在敘州學著買地禁酒之前, 周老七也經常聽說酒後的摩擦,但不得不說, 在遼東所見的這次鬥毆, 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為別的,只為了雙方的悍勇, 打起來那股子狠勁兒,就像是外頭刮的北風一樣酷烈。尤其是那金髮碧眼的羅剎蠻子,瞧著是個瘦條,發起蠻來居然能和明顯有軍旅背景的大漢打個平手,甚至還略有壓制!




這還是頭一回, 周老七發自內心地覺得一個人就像是牲口,真是如虎豹一般兇殘, 就算是敘州邊境的生番夷族, 都不能和這羅剎蠻子相比,他體內好像有無窮無盡的暴烈, 好像不把他殺了, 他就要一直打下去一般。怎麼樣的重擊都能承受得住——店東家這邊, 再加了一個人都不能壓制住他, 最後,是個人一起壓著他, 叫那看場子的大漢把他的脖子按住了,這才把他掐暈過去,很多人甚至都還以為他被掐死了,因為在暈過去之前, 他一邊抽抽一邊還在反抗呢!




“丟出去!讓他凍死算了!”




本來就都喝了點酒,又看了這麼一場熱鬧,食客們的情緒也激動了起來,都在鼓譟著要給這蠻子一點厲害瞧瞧,就連最開始和他一起來的客人,這會兒也不敢吱聲,生怕成為虎視眈眈的眾人下一個處決的對象:在這樣的地方,要殺人實在太容易了,把人捆起來,丟到風雪中,第二天早上準保凍硬。而且,理由似乎也是很充分的:誰讓你們敢在官府的地頭鬧事?這煤礦是官營的,當然飯館也算是官營,按艾黑子等人的說法,在遼東乃至更北一些的通古斯羅剎邊境,敢挑釁領主的外來人,被吊死了掛在城頭喂烏鴉也是活該。




“什麼凍死不凍死,晦氣!”




大漢也是鼻青臉腫,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熟練地拿繩索把那蠻子捆上了,如提著一袋米一樣,把他提起來甩在肩頭,撂到裡間去了,周老七瞅了一眼,裡頭大概也是可以做招待的,打了有炕,不過因客人不多,就沒燒,雖然也共享了火牆,但掀起簾子還是能感到一股陰冷的風吹過來,那大漢把人摔在火牆邊上,轉頭道,“今夜不賣酒了,以後所有羅剎人只賣兩瓶!格老子的,愣是能打!你們要吃飯的就快吃,不吃的就好滾了!今夜沒酒了,去去去——你們幾個,還不去拿墩布來擦地!”




一場衝突,就此逐漸化解,酒客們紛紛抱怨了起來,那大漢鐵面無私,把熱水盆一端就進廚房去了,胖廚娘衝出來把墩布甩給幾個食客,叉腰道,“沒臉皮的傢伙!一年配額酒就這老些,都給你們喝完了,別人還喝不喝?瞧瞧!喝多了都是什麼德性!再鬧,以後所有人都只能喝兩壺!老實吃你們的飯,別胡唚個沒完沒了的!”




這遼東民風,就是彪悍,店夥計給客人甩臉子的都有,周老七也是大開眼界,換作在敘州、雲縣,官營的食堂餐館也有,但那也是好來好往,就算遇到有人不守規矩,提點幾句也就完了。還真沒有這樣的——不過,大概在遼東,就得這麼彪悍才能鎮得住一幫喝了酒的糙漢,眾人聽了這樣的喝罵,居然都不生氣,反而紛紛笑起來道,“老闆娘生氣了!”




“也罷,得罪誰不能得罪廚子,那就不喝酒了,荷姐,上點松針水來唄!多加點糖!省下來那也不是你的,不還是公家的?”




“就是嘛,甜水不喝,喝什麼酒?”




荷姐這才轉怒為喜,拿了大水壺出來,一人桌上端了一大壺加了白糖的松針水,這東西周老七也是第一次聽說,喝在嘴裡有一股青草香,甜滋滋的,還有點沙口,杯子裡可以看到有小泡兒不斷破碎,是頗為新鮮的感受,比一般的甜茶好像要更清爽,艾黑子等人上回經過也沒喝道,都追問這是怎麼做的,荷姐也從廚房出來,盤腿坐在炕邊,嘴裡叼了個短煙桿,拿著火柴盒,一邊擦火一邊道,“就是松針加白糖發酵,買活日報上學來的,你們建州人不會做——這東西要有糖才能發酵起來,以前建州的糖多貴那,哪有人琢磨這玩意兒?也就是現在,交州占城的白糖,一船一船的運過來,這東西才能賣出去,也就是一壺兩文的價錢,再貴了就不值得了。”




這話是有道理的,因為這東西雖然甜滋滋的還有點氣,但肯定和酒無法比,若是再貴,就沒有什麼客人會買來喝了,就是現在,大家其實也更偏好價格更高的酒,因為,“這東西喝著雖然好,解膩,清涼,但冬天沒法喝,喝完了肚子冰冷的,出門不舒服,要鬧肚子,喝了酒好,喝了酒四肢百骸都暖和的,出門也不怕寒風,尤其是買地來的燒刀子,那是真烈!真好!越是北地的番族就越愛喝!我們這有個笑話,說每年到了冬天,縣城裡就很難見到羅剎人了——遲遲早早都要去礦山過冬的,今日不喝多,明日也會喝多,一喝多就鬧事,一鬧事就被送去礦山做活,哈哈,等出來的時候,冬天就過去了!”




滿屋子人聽了,都是大笑起來,就連那羅剎蠻子的同行人聽了也笑,周老七見他們聽得懂漢語,便湊過去問他們是哪裡人,也幫著捎帶手擰一把抹布,得知他們是鄂倫春人,和羅剎人是熟悉的,一向雜居在黑水兩岸,因此也就一起南下來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