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井烹香 作品

833. 佘四海的路走寬了嗎? 廣濟縣.佘四海……





否則,來一群老弱病殘,吭哧吭哧一天,搬不了多少石頭不說了,還盡給別人添亂了,擺明了就是為了混工作餐來的,還要偷偷帶走,若是在工地出點事情,還要訛上你叫你賠錢……這工程該怎麼繼續往下去做?佘四海可以不在乎被吃掉的糧食,但他受不住其他的訛詐套路啊!




宗族固然會從水利工程裡吃一些好處,但也能保證工程順利進行,在他而言,眼下的情況雖然不是最理想的,但也可以接受——這也是佘四海工作經驗實在不足,還有點學生氣,既然已經做了妥協,工程的進展也還算順利,那他就直接把這件事給放到一邊,光顧著忙活工程本身去了。




每個地方的水文條件都不同,如何設置爆破方案,怎麼統籌安排工程進展,在冬季枯水期修建圍堰降流挖灘……這些才是他的專業所在,就光這件事就夠難的了,再加上他還是隊長,還得把整個隊伍把握好,這一整支隊伍裡,除了曾在私鹽隊任職過的安全顧問,以及一些財會人員,後勤負責人之外,絕大多數都是剛從專門學校畢業的新丁,佘四海這樣有一定工作經驗的隊長都算是老手了,每天他也是從睜眼忙到閉眼,沒有片刻空閒的。




可是,這世上凡是要和人打交道的行業,都離不開政治,尤其是河工這樣和數千上萬人打交道的工作,就更是要具備有一定的政治素養了。佘四海也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他發現問題並不會隨著逃避而消失,反而會越滾越大,這些廣濟河工現在居然想要跟他們一起去黃岡了,不論是寧可降價‘霸行’,還是和黃岡那邊一早收到消息的鄉民火併,這都不是他樂見的結果!?價格訂好了就是訂好的,擅自降價和擅自加價一樣後果嚴重,省下來的錢也不會有一分一毫落到他的腰包,再說如果接受廣濟河工降價,這不是在兩地之間挑撥是非嗎?這兩地的人因為買活軍的關係結成世仇,那他的罪孽可就大了!




“除了做河工之外,本地這些百姓,冬日裡便沒有別的營生了嗎?”




別看打從心底反感宗族,在這件事上,他又不得不倚重宗族的代表嶽老三來處理了,別的不說,嶽老三也不希望鬧出事來,更不想要挾買活軍什麼,他個人素質很好,完全可以去買地謀生,只是在這個位置上被架起來了,不得不為其他更平庸些的鄉民代言。佘四海是相信他的誠意的,嶽老三絕對有足夠的動力來和平解決此事。




他提出了自己的第一個思路:在廣濟當地為他們尋找另外的活計。“比如說造船修船什麼的……”




但這條路不太好使,湖廣道的航運很發達,造船作坊集中在江城三鎮處,而且據嶽老三說,這一行也被工匠把持,不是山民可以輕易進入的。佘四海咂巴了一下嘴,“這倒是未必,江城的船匠這幾年可能都南下得差不多了……嗯,其實按理說,你們也可以南下,南下的日子過得肯定比現在要好得多,至少白飯每一頓都是可以隨便吃的……”




他試探性地看了嶽老三一眼,想著能不能有這樣的好事落在他頭上——潑天的政審分,說來就來,這些河工全都願意去南洋安家……




“南洋!那地方也太遠了吧!”




但是,反饋是讓人清醒的,佘四海很快從嶽老三那裡弄明白了這幫河工的訴求:他們倒也不想著長久地幹下去,一來,他們要回家春耕,二來春汛起來之後,水利隊的行動肯定也是要暫停的,多數會等秋汛結束之後再開始拓灘攻關——這是不可違逆的自然規律,除非有一天機器船造出來了,否則水利隊就只能在秋末到春初這段時間內幹活。所以,河工們想的就是,每年農閒時如果能來用較低的價格包乾河工,順便找個飯轍,他們就很滿足了。




至於說移民去南洋,或者是去買地那裡……他們的意願並不高,原因是複雜的,捨不得自家的地,不想背井離鄉,有家人牽累,從來沒想過脫離宗族,去開展一段完全的新生……更重要的是,既然在家門口包個河工,小日子就能過得很紅火的話,他們為什麼要離開家鄉遷移那麼遠呢?




佘四海不得不承認,這些農工的邏輯是無懈可擊的,他更認識到,兩湖道這裡,真正會去買活軍的人,大概也都走了,留下來的都是本就不願去的人——那些真正的邊緣人,從前的伎女男唱,被宗族、官員、地主逼迫得無處容身沒有生計的流民,有腦子有膽魄有抱負的人,那些想走的人,哪有走不了的?兩湖道坐擁大江航線,敘州到買地的船隻來回開個不停,這都多少年了,對買活軍怎可能一點都沒有認知?想走的人,辦法是非常多的,也都走了,留下來的人你想把他們撮弄到買地去,難!至少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水利隊幹事能做得到的!?但這些人你要完全置之不理,就通知宗族讓他們各自回去呢?那也是不行的,這些人身強體壯,吃了幾個月的飽飯,而且還在買活軍的嚴格訓練下擁有了初步的組織性,還暫時擺脫了宗族的控制,圍繞著新的利益團結在一起了。想要通過敏朝縣衙去影響他們,是非常困難的,老方法不管用了,只管硬來鎮壓的話……你手裡有兵嗎?所以說為什麼興修水利是朝廷的事情,而且河道總督手裡都是有兵的,名分地位不到,強行做這樣的事情真的太容易出亂子了,這些河工現在是河工,可你要滿足不了他們的需求,現成的,把嶽老三一推舉,這就是一支義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