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井烹香 作品

699. 栓子的急切野望 豐饒縣.栓子 栓子一……

“婆,你也看到了,如今這路好走著,河也修過了,不是俺們來時候的樣子哩,俺就是去景德鎮開廠,想回就回,四時節的耽誤不了什麼!”




半日無話,方密之和栓子在碼頭周圍辦了事,又買了些路菜土產,便匆匆而回,重新登船,約定了得閒飲茶,便各自回房去了。且不提方仲賢如何和侄子周旋,栓子這裡,卻是有些犯懶,回到船艙中,略微一梳洗,便癱在床上,伸手伸腳的,也不去收拾帶回來的大包小包,讓老祖母坐在桌邊,仔仔細細地歸置著拿荷葉、油紙各自分包的吃食:




荷葉包的燒雞,冬日放個兩天也不走味,油紙裹了潔白如雪的米花糖,碼在一起很是喜人,這個拿熱水一衝就是一碗炒米湯,裡頭點綴的瓜子仁恰好做了配菜,米花被水泡軟了,香香甜甜,很是符合老人家的嚼口,也是爆米花機器發明之後,買地這裡新興的小吃。




五香口的肉脯,拿牛皮紙袋子,用漿糊粘牢了,四五包整齊地碼著,十分俏式,這明顯是帶回家裡分給孩子們的零嘴了,還有拿細麻紙做的一個個小包裝,裡頭是分好了的一份份八寶茶——也叫泡茶、碗子茶,摸起來一粒粒的有點兒格愣,這是冰糖,細細一粒一粒的則是芝麻,老祖母拿手一捏也不由得笑了,“用的是冰糖,正宗!”




“那你泡一杯喝唄,什麼好東西!”




栓子一骨碌起身,拆開一包麻紙就抖落在自帶的竹筒杯裡,又捧著艙裡的大茶壺出去打水——畢竟是南邊的內河航船,冬日太冷都開不了的,因此取暖措施是有限的,船艙裡並沒有爐子,也是怕燒得不好出事故,因此,除了頭等艙之外,其餘艙位都是去廚房打水的,那裡的爐子有煙道直接去船外,晝夜都不熄火,熱水隨時有,光是這一點就勝過敏朝的航程太多了。除非是包船的主人家,否則,在船上想喝熱水也是難得,多少船工自己都是喝生水呢。




滾熱的大茶壺,拿棉套子一裹,拿回來當時可以沖茶,隔夜喝也都還算溫熱,這是一等艙裡才有配的,栓子把大茶壺提回來,先給祖母泡了一杯八寶茶,等祖母眯著眼睛吹熱氣喝上了,才道,“這就是俺們鄉黨賣的,我問了,他們是綏德那裡來的,也是跟著黃頭兒一路走來,先去了雲縣,存身不住,索性到豐饒縣來,做個小本生意,如今日子倒也好過——俺們關陝的鄉黨,南來北往總在豐饒縣落腳,他光賣八寶茶就賺得多哩。”




他心裡始終還裝著自己的計劃,說到這裡,忍不住又道,“奶,你看吧,樹挪死,人挪活,雲縣那裡,現在沒大本事真難站住腳,與其往雲縣去,真不如去景德鎮——就這個八寶茶的東家,他來豐饒縣的時候,豐饒縣也還不是買活軍的地兒,他也不怕,一咬牙,攀了個辦事處的關係,認了個乾親——其實也就是個名頭,總之有了這一層關係,豐饒縣也沒人敢找他的事,這不是一下就站住腳了?”




“等到豐饒縣入了買地,他就是本地的老人了,分都多賺不少!各處也活躍,民間極有威望,街道那裡也很能說得上話!那他做什麼買賣不方便?就這,還是他在原鄉里沒什麼根基,一村人逃荒,死的死散的散,親戚都死絕了的離散人,如咱們這般,去景德鎮站住腳,又從老家能接人過來的,一年半載根基就紮下了,就等著天兵一到,也是個本地的顯赫人家!”




年輕人,心熱眼高,自有一股昂揚銳氣,一席話說得老奶奶咂嘴而嘆,尖著嘴吹了吹茶,又尋思了好一會,也就不再裝聾作啞,而是嘆道,“我原是說,我也沒幾年了——”




“呸,您老這身體好著呢!也就是耳朵不中用!”




栓子連忙在桌上拍了幾下——實際上,他覺得老祖母的耳朵是否真不中用,也很值得商榷,但身體健旺這倒不是假話,七十多歲的人了,頭兩年跟著商隊一起南下,車馬勞頓居然也堅持下來,沒病沒災的,這一次和他一起去清山拜佛,喝,別看年歲在這裡,走山路比誰都穩當,全沒有剛才要拜彈簧那跌跌撞撞的意思。




至於老人家的擔憂,栓子也不以為意,“再說了,現在郵政這麼發達,聽說還要在豐饒縣和許縣之間拉電線,以後就可以拍電報了——萬一真有什麼事兒,到時候給我拍個電報,我可不是幾天就回來了?!您想我了,就搭個船來看我!現在出門和從前不同,真不受苦,可享福著哩,到時候,孫兒在景德鎮賺錢了,給您買頭等艙的票,坐著不心疼!”




這話說到老人家心坎裡去了,也讓她臉上多了一絲笑意,不再回避這個話題,而是和栓子正兒八經談論了起來,“這倒是後話了,那電報什麼的,你在我耳邊嘀咕了多久,我啊,也只能當故事聽聽,這麼好的東西,沒等落地了真不敢信——不是和彈簧一樣,看不見摸不著,和神仙一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