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井烹香 作品

第233章 由大同而至大同雲縣.張天如 張天如……

“由大同而至大同嗎……”




張天如放了手中的課本,若有所地笑了笑,“這倒是有些道家的味兒,圓得還不錯。不過這和眼世關係實在是不大。”




他搓了搓巴,顯得有些興致勃勃,用炭筆在課本上圈圈點點,標註著他覺得需要做註解的詞語,“怕不是真到了大同世,前方又有了無窮缺憾,無窮征程,個人也好,社會也好,總要有個目標在前方,不然,何以朋,何以黨?這大同世,我看和三代治也沒什麼不同。”




凡是餅,大多都畫得又大又圓,但也多是一生都難以實現,這就像是儒教對三代治的追求,代代儒生都有一樣的夢想,但是誰都知道有生實現不了——若是實現了,又該如何呢?




張天如以,重點不是目標,而是在追求目標中所產生的‘凝聚’,因此這種最終目標,宜大,宜遠,宜盡善盡美,反正絕不能太貼近實際。就譬如餅,不往大了畫,大家都尷尬,這所謂的大同社會,和三代治一樣,並不能真正地說服他。




“倘若什麼也不缺,那就是什麼也不求了——那這日子還有什麼過頭?應有盡有,也就意味著無慾無求,這人活著和死了似乎也沒有什麼區了,反正他做什麼都是大圓滿,什麼都不做也是大圓滿,無窮大加無窮大還是無窮大。”他不由得用上了己剛學到的算學概念:無窮大。想了想,又失一笑,“不過,這和三代治還是不同,起碼儒聖當時可找不到三代的遺老聖賢,而大同社會居然還真有可能是真的……畢竟,來大同社會的活例子可就站在眼前呢……”




居然還有另一重天,能發展到大同社會,頂如是實現了三代治,又或是道家、法家、名家等共同的嚮往:一個盡善盡美的社會。張天如在不可置信中隱藏了少許嚮往,但在嚮往中又有一點兒慶幸和恐懼:還好,在他有生,大同社會肯定是實現不了的。他覺得己肯定非常不適合那個社會,張天如知道,己對於大同治來說實在是過於功利而醜惡了一點。




還好,此時此刻,那所謂以機器主要生產代表的社會都還沒影兒呢,張天如且不必考慮得那麼遠,那麼全面,擺在眼前的問題是現實的。




“比起這個所謂大同世,不如還是多關注剝削的定義,或說,剝削的博弈和有限的剝削,到底都是個什麼樣的概念,用什麼來做衡量的標準……這才是重中重。地主算是剝削——當然算剝削了,那投資呢?經商呢?不知道謝六姐準備把這條線畫在哪裡……盈利率多少算剝削,多少算正常的勞動所得。”




張天如家中雖然也是吳江有名的大地主,但他卻絲毫不似沈曼君一般,對於地主剝削的概念如此牴觸,恰恰相反,他覺得教科書裡說得有道理——凡是家有資產的大地主,反而能客觀看待剝削的本質,要比小地主的眼界更開闊一些。或許是因他明確地知道己過的是人上人的生活,不像是沈曼君,以書香世家居,並無人上人的覺,因此才破防得厲害。




張天如小便知道家中兄弟都如蠢豬笨狗一般,這樣的人,僅僅是因出身的緣故,便可以繼承良田,一輩子不事生產,只要派人去收租,租戶便會乖乖地將身的剩餘價值幾乎全盤奉上,這不是剝削是什麼?完全就是最典型的剝削!這種無用的剝削階級,個個該死,活在世上也只是浪費糧食——能養活他的糧食,足夠養活幾百個農戶了,這些農戶在買活軍這裡,可以讀書識字,買活軍創造出多少勞動成呢?




雖然任何一種道統,對張天如來說,都是他接觸權的工具而已,他本人對於儒教又或是這社會論沒有什麼太強烈的好惡,但他不得不承認,買活軍的觀點,更加嚴密新奇,而且有一點特好,那就是沒有講仁義道德,至少一冊中只談了利弊。




對於剝削這個概念,張天如閉著眼都可以想到,多少人會佯裝這是個多麼骯髒的事情,完全不願接受己也是剝削階級的一員,依舊在故道德完人的模樣——他覺得沈編輯就肯定是不會接受的,越是以道德命的人就越難接受剝削這個概念。




而張天如就非常欣賞教材中的態度——剝削是難以避免的事情,也是一種客觀的現象,就像是天災一般,對此賦予更多的意義,或投注以身的好惡,完全就是一種濫情,這東西存在了就存在了,考慮的該是如何去利用,或如何去消滅,如何去遏制,而不是如何去憎恨,如何去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