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井烹香 作品

第199章 豐收夢





“來,來。”宋阿弟好像只會說單字,“我會做鹹嗆蟹,我帶鹽來。”




“不用你帶!我們有!”




“噢,噢。”




眼看食堂就在近前,兩人都不說話了,彼此相視一笑,很自然地分開,這世道,年輕男女之間總是不好走得太近的,免得招來了旁人的議論,也是煩人。宋阿弟先走到大草棚深處,那裡橫擺了好幾條長桌,上頭放著幾口大鍋,都是熬得很稀的粥,說是粥,和米湯也差不多,裡頭有各種雜豆、玉米碴子,還有些糙米,一旁橫擺了七八個大盆,裡頭已經空了一半,全是雜麵餅,再往一旁,是一盆盆的煮雞蛋,又有一大盆一大盆的鹹菜,雪菜、芥菜,什麼都有。




這些所有東西,除了雞蛋以外都是可以放量吃飽的,在宋阿弟來說,這日子便不算差了,他先拿起一個大木碗,打滿了米湯,放到餐盤裡,又在餐盤裡摞了三個雜麵餅子,個個都有他臉大小,做了一上午的活,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三張餅才算是吃得過癮。又走到煮雞蛋那裡,伸出手給廚子看了,廚子點點頭,給他一個雞蛋,又在他手上寫了個數字,這個染料點上去之後,不是一會兒就能洗掉的,也不怕有人洗了標記,回來又多拿了。




如此,宋阿弟又在餅子上堆了一個塗滿辣椒粉的榨菜疙瘩,這才走回自己班組那裡,甩開腮幫子一陣猛吃,他的幾個幫夥吃得也和他差不多,一排排長桌邊上,都站滿了吃飯的人,連筷子都不用,端著碗喝粥,拿著餅,包鹹菜吃,煮雞蛋磕開了,很珍惜地慢慢品味——買活軍實在是富裕,連開荒的災民都能吃雞蛋,這日子的希望感覺一下就來了,連睡帳篷都不算太苦了。




在這裡做活的流民,都被編了兩個班,早上從五點日出開始,幹到這會兒十點多來吃飯,下午是休息的,到兩點多,最熱的時候過去了,開始幹,幹到晚上日落——這裡日落得晚,要晚上六點多快七點才能來吃晚飯,勞作的時間是差不多的。不勞作的人也沒有閒著,要去上掃盲班,若是掃盲班考試的成績好了,便比較有可能獲得提拔。




這裡的人倒是比牛都要辛苦些,牛隻做早上這班,下午太熱了,吃不消幹活,而且也用不上它們,宋阿弟他們上午開墾好的田壟,中午就有人去驗收了,下午便是整修田埂,然後開始栽種,一個班分成四組,早上兩組,下午兩組,一共二十多個人,兩天能整一畝地,栽種之後,等到出苗了,又有人專門負責灌溉。




如此各司其職,雖然比較枯燥,但是大家都是熟能生巧,會比從前顧此失彼,每個人都要學很多來得更好一點——各自種田的方法都是不同的,而且只適合原來家鄉的氣候,來到一個新地方,大家都有些不把穩,全都得跟著田師傅新學,雖然將來分了各自的地,不能再用這樣的辦法,但至少第一批地這麼處理,大家都覺得是很省力的,感覺到了吏目們的聰明。




吃過飯,大家都懶得說話,在烈日下沉默地回到自己的帳篷地——此地天熱,很多人只是把家當放在帳篷裡,自己就睡在帳篷旁邊,有些勤快的還把砍下來的樹枝抬回宿營地做草棚,此時鑽到草棚底下,點燃艾炬,閉上眼一下就睡著了,天沒亮就起來,做一上午的活,實在是沒有力氣,不睡一會是不行的。




不過,到底是吃得比以前好了,睡了一個多時辰,大家便覺得精力恢復了不少,去了茅廁回來,有些大膽的漢子便跳到小溪裡去戲水,好在這裡是男女分住的,東江女娘們輕易不會過來,眾人便有些在水上洗臉洗頭,有些在水下摸魚,彼此玩樂了一會,聽到鑼響,這才雲集起來,去找各自的課堂上課。




上課時,大家都是有各自的老師的,三十幾個人分成一班,圍著聽老師教拼音,學官話,學算學,又學買活軍這裡的規矩,“不能騷擾同事,若是被告了上去,要罰錢,屢犯不改,還要送去做苦役!”




偷盜、搶劫、打架、言語挑釁,通通都是不許的,至於□□,更是不赦之罪,而且此罪不分男女,也就是說,不論是男女之間,還是有些男人強迫認了契弟,都是不允許的,規矩簡直就如同在軍中一樣嚴厲。另外也不許欺凌、瀆職,老師解釋說,這裡的欺凌是不許上官對百姓們呵斥毆打,如果有哪個吏目對他們推推搡搡、頤指氣使,便可以向上告發,而瀆職則是指自己做的事情要能做好,譬如,如果牛倌偷懶不去打掃牛棚,而有小組長躲懶了不出工,叫手下替上,只管做驗收的活,這些都是瀆職,是必須要向上去告發的。




該如何告發呢?在衙門外頭,設了兩個開了小口的大木筒,若是不敢當面告發,也可以寫信,不過必須要署名,不會寫字,用拼音也可以。所以老師便更鼓勵大家學寫字了,而大家也覺得這些規矩簡直是有些不可理喻的——天下間哪個官老爺對農戶不是說打就打,說罵就罵的?不說官老爺,就連地主身邊的莊頭、管家,對農民還不是罵罵咧咧的?如何在買活軍這裡,連這樣一點小事,都要慎重其事地往上告發了去,那做這樣的官,還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