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井烹香 作品

第79章 王大璫入轂衢縣.王大璫 王大璫一步……

太監們一向是愛錢的,這一點可算是天下的公認了。其實這也不算是很壞的習慣,只喜歡錢,那便只需要準備錢就足夠了。很多官員之所以攀附閹黨,便是因閹黨的門檻比西林黨要低得多,而且也簡便得多,西林君子們要看科舉的次第、房師,出的省份地理,還有素日裡的交際,要吟詩作賦,周旋交際,要有眾人都服膺的人望和‘一口正氣’……這多的標準裡唯獨沒有辦事的才幹。




因此,許多還想做點事情的低級官員對閹黨更熱心一,好歹送了錢便有個靠山,彼此銀貨兩訖,再簡潔不過,西林君子們或許不要那多的錢——但也是要一的,還要比銀子更難尋訪的房清玩,比起耗錢,要耗的時間更多,不確定性也更大。




凡是新中官走馬上任,來送錢的官員、商家自然是極多的,來者不拒的那都是下等做法,夠做到鎮守太監,王大璫自然還是有的,他穩穩坐在桌邊,漫不經心地著說,“子慎,此事你也有不知分寸了,他們的錢,哪是可以輕易收的,怎也要看一看、等一等,不該拿的還是不拿——”




若說閹黨和西林之間,風氣的確迥異,西林黨是喜歡排兵列陣,列《君子譜》、《點將錄》等,閹黨便是喜歡認乾親了,二十歲的幹爺爺,五十歲的幹孫子這是絲毫不稀奇的。王知禮是九千歲的乾兒子,而黃大人雖然和王大璫年歲相去不遠,但也很早就認了乾親,才在廠衛中如魚得水。




王大璫對這個義子也的確推心置腹,相當的信任,若不然他是不親到衢縣來搞政治冒險的。此時訓黃大人自然也是了他好——反賊的錢,不收得分情況,若朝廷議定了,可撫,那便是收的,而若朝廷壓根就不看在眼裡,那收一也無妨,若是被朝廷認定了心腹大患,如建賊一般,收建賊的錢那就真是裡通外賊,是要出大事的。




從買活軍的表現來看,這支亂軍心中還有正氣在,知道尊敬正統,恐怕久也有了投靠朝廷的心,只是尚不知誰依靠。此時西林不得勢,想要辦到此事非得投靠九千歲不可,而九千歲也正需要功績來填充自。因此雙方可謂是一拍即合,王大璫收到義子報信之後,其實開始了置的工作——發奏章往京城,大肆吹噓買活軍的戰,誇大他們的戰果,令京中眾大人們對東南局勢更關切,如此引起重視,營造危機感之後,才顯出他挽天傾、憑口舌建功,說得買活軍退兵的功勞。




在黃大人的獻策裡,買活軍要退出浙江道,又沒有完全退出,如此方顯出其的勢來,才有談‘撫’的資格,試想倘若其只是佔據了沿海的幾處漁村,那這的反賊根本連被朝廷討論的資格都沒有,頂多是行省裡自行處置罷了,但佔據了兩省之地,這說起來感覺就很不同了。這都是做公人筆下的功夫,不足外人道,但王大璫心裡是有數的——他既然出現在衢縣,其實買活軍的錢便是打算收的了,只是難免還要說場話,訓一下義子。




黃大人是慣於伺候他的,恭恭敬敬地聽王大璫又講了一番做官做人的道理,方才弓著子說道,“義父訓得是,小子年幼無知,竟是一日也離不開義父的高智指點。不過這買活軍的確是有孝心的,他們的一薄贈,不過是聊表心意,義父若是願意給臉,便收下了也不妨事。”




王大璫在收到黃大人被俘的消息之後,經儘量收集買活軍的信息,初步認可黃大人的判斷,但也不免細問,“你此去究竟經歷如何,所見可真,又是如何說動他們放你回來的?你且先仔細說來,這黃白之,我再行斟酌。”現在他是不讓黃大人禮呈上來的,這也是王大璫的定所在。




黃大人款款應是,他先從自己被俘說起,說到了追陸平,必入買活軍的地盤,然而了不落下話柄,便索性將計就計,騙得那買活軍的健婦將他綁架進去——說到這裡,王大璫也不由開懷大,連道,“還是你有急智,果然,我就說,你這一的武藝,如何被一女子所擒?好,好,子慎,咱膝下這孩兒們,我就說你是最有見識的。”




因又問起那健婦可有識破,黃大人道,“這便是雙方心照了,也是買活軍心中尚有大義,他們因治下也有血案,段十分殘忍,本也惴惴不安,畢竟是鄉野亂黨,如何有查案的人才?聽說我要查案,便有意邀了我去追查。因此孩兒上船之後,倒並未受什苦,到了買活軍治下之後,見其尚有可憫之處,也就請見匪首,說出其中緣故。匪首聽聞此圖這般重要,也是大驚失色,當下便撥出人,四處搜索,僥倖被他們在吳興找到了陸平這反賊。”




“孩兒更苦勸那匪首六姐,令她勿要再行兵刀,此時他們本佔據了衢縣、江縣,還要再圖龍行、三江源,孩兒陳其中利害,又以性命擔保,義父必定他們做主,因此才緩住了他們的舉動。又急信請義父來主持大局,那匪首謝六姐生性多疑,聽說義父風采之後,對義父深信不疑,依孩兒來看,此局非義父不可平!”




真相如何,實際上王大璫並不關心,這幾番話是說得真漂亮,他聽著連連點頭,又問了細節,倒都很在點子上,如買活軍內部是否真由謝六姐做主,還是另有首腦人,以及這謝六姐的來歷究竟是否真正不凡,如傳說中一是神仙轉世、無生老母等等。




此時天下間,篤信鬼神的人口不計其數,黃大人這種打從根子上不信鬼神,哪怕是見了謝六姐,也在一個照下便分析她是異世來客的智者反而是少數,他的堅信比很多理應堅定‘**之外,存而不論’的儒生都要強得多,這就可見一斑了。




而凡是中人閹豎,就沒有不信神拜佛的,信仰比健全人更狂熱篤定得多,哪怕知道民間這香、羅祖,多數是裝神弄鬼,但也難免存了幾分忌諱敬重,王大璫聽說買活軍真正是謝六姐做主,本就經去了幾分戒心——女首領倒不是鬧不出動靜,但要說鬧成建、闖、西一般,那是不可的,那都是在圖謀天下的梟雄,而買活軍竟是女子做主,可見便是白蓮的又一股變種,和幾賊有本質上的不同。




既然如此,那便的確是可撫的,不給將來造成太大的危險,王大璫此時便對買活軍的實有一定的期待了。在他來看,這買活軍的,高了不好,低了也不好,恰要維持在不高不低,不至於高到真正自立王,四處作亂,成朝廷的心腹大患,連累到主張招撫的王大璫,也不低到一觸即潰,壓根無法成說得出口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