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從尹潯那裡得到的方法,再與“長生之法”拼接,以怨養魂這點被後者中的一環取代。




計如微反覆推算,確信任何環節都沒有錯漏。




也唯有這次,他付出了雙眼的代價。




他還是沒能見到聆遙。




這法子一定是對的,只是還不夠完善。




——倘若,依舊需要以怨養魂,才是真正完整的方法?




第五次重回此世,計如微初時還殘餘著模糊的目力,窺天境被驚動,他頓時聯想到處在關嶺的尹家二小姐,藉此引動一擊破開牆壁,徹底無法視物。




眼睛的問題不能被人看出。




要用最自然的方式掩蓋,春季蒼溧海上偶有不顧危險橫渡的飛舟,霧隱舟並沒損壞,計如微以此做了一齣戲。




沒有眼睛諸事不便,行走間不乏磕碰狼狽,自魂魄深處蔓延到眼底的灼痛難以消去。計如微沒空計較這些,身體的衰敗在提醒他時日緊迫,幾次輪迴總算令他有些“優勢”,能提前安置好各處人手。




計如微從前對尹家的瞭解僅限於明面上,不感興趣的事物向來懶得付出心力,前幾次要為尹蘿做護身法器的事他最終推拒了,這次瞎了眼也是做不成。




尹蘿身負怨氣,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計如微本打算直接將尹蘿從關嶺帶走,窺天境千里隔空催動帶來的反噬太重,沈歸鶴正好在附近,將他帶去了醫聖那裡。




喝藥對他的治癒無用,又苦,計如微當然不愛喝。




“並非沒有治癒的可能。”




沈歸鶴勸解無用,輕嘆了口氣,“你素來不是輕言放棄的人,為何此次尤為抗拒怠惰?”




計如微指尖懸在碗身,溫涼的熱度隱約傳來。




聆遙首次發覺他怕苦,一面不可思議地問:“哎?你真的怕苦啊?”




一面忍不住笑了出來。




計如微些許羞惱,將藥一飲而盡。




聆遙看著看著便又笑了:“其實我也怕苦的。”




她撐著下頜,眉眼彎彎,目光卻轉開了,彷彿只是在對著窗外的花和樹說話:“這很好啊,我又知道你一個秘密了。”




“……”




心口處泛起綿密的刺痛,計如微一時分不清究竟是邪術的反噬還是別的什麼,他倏忽重重摁住桌面,像在找一個支撐,動作慌亂碰掉了藥碗:“你會護好自己的心上人麼?”




急於證明某事物那般堅決急切的動作,語調是截然相反的一潭死水。




沈歸鶴百思不解:“誰是我的心上人?”




方法沒有錯漏卻失敗還有另一種可能:




聆遙本就不存在。




在這個她沒有痕跡的世間,談何復生。




沈歸鶴見計如微不語,又道:




“如若有,自然是會的。”




計如微如鯁在喉。




沈歸鶴不知道。




全天下都沒人知道還有一個聆遙。




“那就,希望你好好地護著她吧。”




計如微牽起嘴角,半真半假地低聲道。




刻意帶上的輕鬆調侃打消了沈歸鶴的疑慮。




隔日計如微又發了高熱,醫聖措手不及,找不到緣由,直言他可能會撐不過去。




計如微的意識陷在紛雜凌亂的過往,無數時光交疊地將他困在那片仍有她的回憶中。




“計如微,我往日總說你沒有耐心。”




聆遙隔著窗戶,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沒個正形,微風掠起她的髮尾衣襬,像是隨著花香隨處而去的自由鳥雀短暫停留,“教我的時候沒多久就正顏厲色,但你對著那些零零碎碎一坐就是一整天,還是挺叫人佩服的。”




計如微循聲看她。




那份轉瞬即逝的笑意融散在暖光中,她的面目逐漸模糊不清。




計如微下意識地挽留。




“計如微——”




她的身影出現在數尺之外,對著棋盤上前人的珍瓏棋局眉眼糾結,手下迅速地將自己落下的黑白子收回,“哪兒有還沒學好走就讓人跑的?這盤棋的難度太超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