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大蕭條（九）

　　“聯繫一下主席的辦公室，我想和他彙報件事。”李時光對秘書說道。秘書去打電話的時候，勤務員已經將桌上的茶具收了起來。

　　看著方才英國大使藍普生坐過的位置，李時光覺得英國佬現在真的很努力。就在不久前，藍普生大使坦率地表達了英國的觀點，“……我們大英帝國希望中法的合作協議結束之後，中國能夠與英國簽署同樣的協議。中英合作的空間要比中法合作大得多，法國能給的，我們英國可以給。法國給不了的，我們英國也能給中國。”

　　雖然中央已經決定，中法友好是未來中國外交的基礎之一，李時光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內心的些許動搖。必須得說，英國的態度非常誠懇，給出的條件很有誘惑力。

　　沒多久，秘書轉身對李時光說道：“李部長，主席在電話那邊。”

　　李時光連忙起身走到電話旁。果然，聽筒裡傳出何銳熟悉的聲音。李時光趕緊彙報了最新消息。電話那頭的何銳一直安靜的聽著，等李時光說完，何銳笑道：“英國人說什麼，我們聽聽就好，不用真的當回事。英國現在所有的承諾都是他們做不到的事情。”

　　“主席說的是帝國特惠制麼？”李時光問。

　　“是的。英國應該是帶著相當的誠意前來溝通，但是他們的承諾聽聽就好。”何銳答道。

　　李時光一時有種違和感，但是他不想與何銳爭論，便答道：“我知道了。”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掛了。”電話裡傳出何銳的聲音。李時光當即表示自己現在沒有別的問題。放下電話之後，李時光站起身，揹著手在辦公室裡面慢慢踱步。停下腳步的時候，李時光突然笑出聲來。

　　最初是嘿嘿冷笑，笑了幾聲，李時光覺得很滑稽，忍不住大笑起來。聽到這動靜，李時光的秘書連忙推門進來。就見李時光好像癔症了一樣，笑的前仰後合，整個人都有些發軟。秘書趕緊上前把李時光扶到沙發上坐下，然後憂心的看著中華民國外交部長雖然很想平復情緒，卻依舊笑個不停，肩頭宛如抽風了一樣起伏著。

　　終於，李時光停下了笑。看李時光有點涕淚橫流的意思，秘書趕緊洗出了毛巾遞過去，李時光認真的擦過臉，便問秘書，“你能將無能二字與英國聯繫起來麼？”

　　秘書稍一思索，就覺得有些懵。堂堂大英帝國現在還是世界霸主，這麼看都與無能毫無關係。要是英國無能的話，其他國家算什麼？

　　有了秘書這個參照物，李時光確定自己方才的感受沒啥問題。但李時光還是想再進一步做個測試，就向秘書講述起英國的無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中央經濟部門預測的美國經濟大危機已經基本成型，這場經濟危機會不斷發展，短時間內並不會結束。基於這樣的預測，經濟部門進一步推導出後續影響，列強會採取貿易保護主義的方式應對這樣局面。

　　根據最新消息，美國準備推出提高關稅的《斯穆特-霍利關稅法》，各國必然會對美國採取對等報復性關稅。這場貿易戰絕不會只存在於美國與其他國家之間，而是會演變成一場全球範圍內的貿易戰。到了那個時候，英國本土會與大英帝國各殖民地一起搞出一個貿易同盟，共同對抗外部的貿易保護，這就是經濟部門提出的“帝國特惠制”。

　　即便英國現階段真的如他所說，完全替換了法國，與中國達成了緊密的經濟關係。但中英之間畢竟不可能達到中法合作的高度，英國不可能邀請中國加入“帝國特惠制”，所以藍普生現在努力推動的一切，都會隨著經濟局勢的變化而被英國自己推翻。從這個角度來看，英國就是無能之輩。

　　秘書聽著李時光的講述，眉心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看得出，秘書並不相信這一切會發生。這讓李時光又是開心又是失望，開心的原因自然是自己總算是邁過這道內心的坎，從而能從更靠近現實的角度看世界。失望的原因則是秘書們都是備受好評的年輕幹部，通過秘書工作接觸更高級別的幹部，積累工作經驗。現在看，青年幹部們不怕列強，但是缺乏把列強視為正常國家的心態。

　　此時秘書鼓起勇氣說道：“李部長，英國的確能夠通過帝國特惠制維持英國的經濟正常運行，我認為英國選擇了正確的應對。”

　　李時光覺得秘書的看法已經很有水平，便追問道：“對於大不列顛以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來說，這麼做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對於世界霸主來說，放棄了身為霸主的所有義務，等於英國的霸主地位實際上破產了。英國是想在世界範圍內的經濟危機裡熬下去，如果其他國家都被拖垮了，英國相對其他國家來說還具有優勢。等經濟恢復之後，再靠這個優勢繼續維持世界霸主的地位。但英國等不到這樣的機會了。”

　　“李部長，我不是反對您的看法。我只是覺得現在的世界各國缺乏何主席這樣的戰略家，他們看不到未來發展的趨勢。所以看似無能。畢竟，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秘書很小心的表達著自己的看法。

　　李時光搖搖頭，“一流的戰略家就能做出這種判斷，我不認為世界上缺乏一流戰略家。英國現在的表現給我一種感覺，英國的決策層中，真正的一流戰略家缺乏決策權。那些既得利益的特權階層掌握著決策權。”

　　已經分析到這個程度，秘書覺得自己沒能力與李時光討論，只能表示認同李時光的看法。

　　就在此時，何銳的會議室內，法國外長白里安送來的法國經濟學家們正在與何銳交流著。會談剛開始，法蘭西銀行經濟學家弗朗瓦開門見山，“主席先生，我們法國金融界仔細研究過您過去十幾年的經濟政策，以及執行手段。現在法國金融界有一個共識，您是當下世界上最出色的經濟學家之一。”

　　專業人士先將何銳歸於專業領域，這是溝通中表示善意的良好方式。何銳並不討厭這些，而且何銳很想聽聽法國經濟學家們的態度，便笑道：“經濟學必須是務實的，能夠提供現實幫助的學科。我相信法國經濟學界對此有著豐富的經驗。”

　　“主席先生，我們根據您對於提升國民消費能力的政策去分析其他國家，得出了一個結論。現階段全世界經濟增量將集中在東亞地區，這裡將是未來各國都希望能夠介入的市場。”弗朗瓦完全沒有刻意奉承，只能闡述了他的看法。

　　何銳明顯感覺到法國經濟學家們有想法，先點了根菸，何銳才問道：“法國希望能夠在東亞地區發展中分享多大比例的增量？”

　　弗朗瓦有些遺憾地答道：“我們非常理解主席先生分散風險的決定，這是一位出色的經濟學家才能作出的選擇。但是主席先生，所有風險管控都有其極限。我們已經研究過中國的金融管理法，我們從中感受到中國面對的困境。中國缺乏資金與技術，希望能夠最高效的利用外國資本與技術。這種追求效率的方式將導致很多不可控的結果。投機資金利潤太大，哪怕是初期很多資金是以投入工業為目的，在後期也會因為追求更高利潤而轉為投機資金。我們認為中國的金融管理並沒有針對這種源自內部的風險作出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