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溪 作品

228.還禮 年假......

桑蘿來到這裡的四年,往年臘月初總有一場雪,武定三年冬的這一場雪卻落得很晚,一直到臘月二十七日入了夜,雪花才飄飄揚揚落了下來。

沈烈他們一行人就是頂著初下的風雪趕回大興莊的。

地面上絮起薄薄一片白時,襯得天光也就亮了,雖回得晚,倒是連個火把都沒用打。

一下子回來了十幾口,還牽著二十多頭的羊,又是回到自家莊子裡,可以想見不會是靜悄悄的。

桑蘿惦著沈烈一行人幾天了,每日裡總等得很晚,今日也是一樣,和沈寧湊在一起抄書至戌時末,仍是未等到人回來,因天太冷,才剛把腳用熱水泡暖了,準備躺被窩裡去,聽到外邊動靜,尤其是隱約的群羊的叫聲,也不用睡了,重新把鞋襪套起來就奔了出去。

遠遠挑著東西,又趕著六頭羊過來的,不是沈烈、沈安和沈金是誰?更遠些還能看到陳老漢、陳有田、陳二山。

莊子裡一陣亂烘烘又帶著喜慶的熱鬧,家家都忙著趕羊挑糧。

沈家這邊,山裡的羊場該移栽的樹早移栽好了,但羊舍才只搭好了兩間,還差著兩間,料想著還要再忙個十多日的,家裡原有的五頭羊還沒遷進去,眼下倒是叫剛歸家的這六頭趕上了。

沈烈挑著好些薯蕷,怕落到雪,都要儘快放柴房去堆好的,只來得及匆匆和桑蘿打個招呼,沈安和沈金把身上背的糧食也卸下來,也沒敢歇,先緊著要把在路上走了好些天的六頭羊往羊舍裡送。

桑蘿見兄弟兩個直奔舊羊舍去了,忙把人叫住,張羅著讓沈寧去燒水再做些吃食,自己點了個火把,這才領著趕羊的沈安和沈金往山上去。

那座山頭見天的走,早踩出了道家裡建好新羊舍了,新奇得不行,只六頭羊咩咩叫著,不知是冷還是到了新地方還有些不安。

沈金看見雪光映照下的兩間羊舍,嶄新的木屋,草簾蓋得厚厚的,他傻愣愣地問:“大嫂,這是給羊住的?”

和沈銀沈鐵一模一樣的反應,想到沈鐵奔進羊舍裡轉了好幾圈,就差沒瞧瞧哪裡適合擺張床的模樣,那羨慕巴巴的小表情,桑蘿笑起來:“你不會也羨慕吧?”

這沈金承認:“比咱現在住的那屋子新。”

他們現在住的是王家佃戶不知住了多少年的老夯土房了,要論明淨好看,還真不如這嶄新的木羊舍。

沈安也挺稀奇的,在山裡也養了幾年羊的,桑蘿打著火把走在前頭,讓把母羊往裡牽,他手上就有三頭,跟著牽了羊上去,只瞧一眼就看出了門道:“這樣建好,冬天不冷,雨天不潮,羊糞還容易掃下去,要乾淨好多。”

“不過,這兩間羊舍,能養二十多頭羊吧?”

大嫂的手筆啊,難怪說山地是寶。

桑蘿道:“是四間,還有兩間沒建成,不過那是羊羔房和病羊隔離房,咱們家母羊多,養起來也快的,到明年就不顯空蕩了。”

聽著還有這許多門道,沈金眼裡都是新奇,家裡只養著兩頭羊的他還理解不了為什麼要分得這樣細,追著問了不少,桑蘿也不藏著,沈金感興趣,她也就把自己理解的跟他分說。

把六頭羊分公母安置好了,從羊舍裡的草料房拿了些乾草給墊在羊床上保暖,又給食槽裡添了些草料,看著幾頭羊進食狀態都還好,冬日天冷,把羊舍門關上,三人才離開山裡。

回去自是也不能閒著,沈寧在灶屋裡做吃食,桑蘿在另一口灶上給幾頭羊熬點精料。

所謂精料,其實就是家裡日常磨豆漿做豆腐時存下來的豆渣,再加些糠麩熬成糊糊,晾得不燙口了送上去,暖暖的吃一頓,羊是最喜歡的。

比之純吃草料,也提升免疫力,平日裡其他羊是偶爾吃,大多是先緊著揣了崽的母羊和羊羔供給,這六頭羊大冷的天在山裡走了幾天,所以今晚是格外吃一頓好的,比單純喝溫水要滋補。

沈銀和沈鐵也聽著動靜穿好衣服過來了,幾個娃兒對羊舍那股子熱乎勁兒還沒散,尤其是住進了羊的羊舍,因而這精料熬好,晾得不那麼燙了,兄弟四個就提著那料桶湊一塊兒往山上去了。

沈家薯蕷是真多,七八百斤,沈烈氣力大,自己沒少挑,各家又都幫著挑了一些,才算是把東西一趟帶了回來,別家幫忙挑的都堆放在許家屋外的廊簷下,沈烈走了三趟才全搬了回來,最後一趟拎回來的還有半扇野豬肉。

看四個小的樂顛顛提著半桶精料往山上跑,他問桑蘿:“山裡羊舍建好了?”

“搭好了兩間,小金幾個這會兒正新鮮。”桑蘿應著,目光卻都落在沈烈拎回來的肉上,上前看了看,道:“路上遇見野豬了?”

沈烈點頭:“野豬群,二十多頭羊,動靜太大了,好在這趟去的人多,不然這些羊難說能不能全須全尾的護下來,不過東西多,獵了野豬也帶不回來,所以只獵了兩頭衝得猛的,其餘逃的由它們逃了,咱們家分了半扇。”

半扇也很多了,桑蘿瞧著少說有七八十斤。

“正好明兒給趙大叔和趙四叔把工錢結了,這新鮮的野豬肉要送進城裡換糧也換得起價,下了雪,這幾日活兒也不好做,索性就給七日假,過了正月初三再來。”

臘月初三上的工,雖未足月,但再有幾天就過年了,正好有新鮮的肉,這會兒先給了,趙家也好過個豐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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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帶回來的薯蕷都堆好,蓋好草氈,沈寧煮了幾碗菜泡飯,又燒了兩大釜的水,又招呼餵羊回來的沈銀回家也燒水去,三個人熱乎乎吃了,洗了一身風塵,已是夜半了,各回各屋準備歇下。

沈烈把之前在村外村和谷底留的鎖頭也帶了回來,都拿進房裡,準備收進櫃子裡,只是回到自己房裡,還沒把鎖頭放好,就發現屋裡多了好些竹簡。

他自己常讀的那幾卷竹簡不需要翻找就能辨認,隨手拿了一卷新的就著油燈看了看,這一看愣住了。

“哪來的?”

桑蘿把小心收著的木匣端出來,道:“你們走了沒幾天,刺史府送來了這一匣子帛書,我擔心帛書損壞,這些日子帶著阿寧各抄了一份。”

把太原曾氏大致與沈烈說了說。

沈烈愣怔,一時想起那日刺史來大興莊的情景,握了桑蘿的手道:“我這也是沾了你的光。”

薯蕷人工種植且產量高,這才引得刺史注意,更大的可能是因為阿蘿說的薯蕷種植之法未藏私,數年前就教了出去。

夫妻小別十餘日,自少不得溫存,雪夜裡格外冷,沈烈回來桑蘿倒是睡得暖了。

一夜好眠,因著外邊下了厚雪,孩子們都興起,早早的莊子裡就有孩子的笑鬧聲了,聽著是打雪仗。這聲音聽著喜興,桑蘿也沒賴床,索性也起來了。

頭一樁事是讓沈烈掂量著割十斤的鮮肉,去周家借了秤稱了稱,多出半斤,又稱了十斤的燻肉,量了黃豆數了銀錢,黃豆用袋子裝了,錢只用繩子串好,等著趙大和趙四來上工,桑蘿讓沈烈給趙家兄弟把錢糧和二十斤肉送了過去。

趙大和趙四提了滿手的東西,人還有點懵:“給七日假?”

反應過來後哪裡敢要,才幹了二十五天的活,拿一個月的工錢。

“這使不得,下雪是不大好乾活,我們雪停了來,工錢照幹活的天數算就成。”

沈烈笑道:“不用,後邊還接著請你們幫工呢,也不是隻給我們做這一個月,也是阿蘿的意思,一年就這麼一回,年頭忙到年尾,今年算是正經安下家來了,安安生生在家裡歇幾天吧。”

趙家兄弟一聽這是準備長聘他們了,心下又是高興又是感激,大年關的,沈家夫妻人好,兄弟倆也沒繼續扭捏,各道了幾句吉祥話,又特意跟著到了沈家謝過桑蘿,這才拎著東西頂著風雪歸家,算是給這一年收了個尾。

桑蘿瞧著那半扇豬肉,少說還有六七十斤,家裡哪吃得完這許多?

冬天天冷,但這裡到底不是北方,鮮肉也只下雪這幾日存得住,要說做成臘肉燻肉吧,這些東西她們家也不缺。

桑蘿看看沈烈:“要不,家裡留個二十斤,其餘的你給刺史府送過去?”

原本送到東市去換些錢是最好的,現在肉價高,明年想開鋪子,多攢些錢總是沒錯。

不過前頭才得了那位曾大人贈書,沈烈不在家,刺史府裡也不知有沒有女眷在,有的話她也不認識,自是不方便走動的,除了那一聲謝,一直也沒有丁點兒表示。

幾十斤野豬肉是不值當什麼,總是個意思,不然收了人家一份重禮就這麼悄沒聲兒的沒有後續,就太失禮了。

“野豬肉,是不是不太好?”聽桑蘿說了那位刺史的出身,時人有地位的並不愛吃豬肉,沈烈便有些遲疑。

桑蘿其實昨天也沒敢動這念頭,不過眼下說出來了,心下倒也坦然了,道:“再是多好的出身,你看看現在歙州城裡哪有肉賣?褚大人瞧著都清瘦。吃不吃在他,拿去賞人都行,總歸咱們心意到了就成。”

其實家裡倒是還有能更體面些的,比如,羊。

但眼下是個什麼情況,頭幾年人都危險,何況家禽和牲畜?滿歙州城瞧瞧,除了幾個大家族,誰家保得下雞鴨牛羊這些東西啊?就是州府衙門,給糧種給農具,唯獨牛是提都沒提過。

活羊,在這個時候意義是不同的,這跟套兔子不一樣,難度高得太多了,且得往深山裡找,出入一趟再加上帶目標的找,一趟怕是半個月就沒了,沈烈又哪裡還有時間去做這個。

所以桑蘿是真不捨得把羊拿出去給人當菜,還了人情,她自家都不捨得殺。

沈烈聽桑蘿這樣一說,也豁然了:“也對,真要跟那書的價值比,咱們家也拿不出等價的謝禮來。”

重要的還是心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