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溪 作品

219.入學考 且瞧誰比誰長久吧......

紙做出來了,沈烈的心事好像也落定了,夜裡又似從前一般讀起了書,想是離得考試近了,晚上也不鬧騰她了。

至少在桑蘿看來是這樣。

桑蘿也不擾他,陪著看會兒書,因著天冷,自己先到床上閉目養神,漸漸就睡了過去,連沈烈是幾時熄燈入睡的亦不知了。

臘月初三一早,趙家那邊趙家老大和老四正式過來上工了。

倒不是桑蘿選的人,沈金這兩日偶爾會與她說說趙家人的情況,個個都挺不錯,桑蘿索性就沒選,只說僱兩個人,叫他們家裡自己商量著指兩個。

趙家人指的還不是別個,正正好就是沈金說的最好的兩個。

趙大和趙四今兒一早就話。

桑蘿收了手上的活計迎出去,笑著道了一聲早,便問兩人:“趙大叔、趙四叔,你們往後是跟著我們家吃,還是我們把每月的口糧給你們,你們自家吃?”

趙大道:“自家吃,自家吃,我們村離莊子也不遠,家裡都商量好了,到飯點孩子會給我們送飯來。”

“行,那你們今兒回去時過來一趟,我先把這個月的口糧給你們帶回去。”桑蘿把不管飯的待遇給得頗厚,其實也更願意他們自己管飯,她喜歡搗騰點兒吃食,但並不喜歡每天做一大群人的飯食,就算是平日裡,大多時候也是沈寧陪著她一起做,姑嫂兩個有說有笑有分擔的。做飯要真成任務了,那絕對不愉快。

趙大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家裡口糧夠的,等幹夠一個月我們再領。”

桑蘿倒無所謂,笑道:“那也行,端看你們方便。”

地已經鋤好,桑蘿給他們的第一個活計是伐樹。

沈家兩個山頭,選其中一整個山頭將成材得用的樹木砍回來,一是清出來後邊好種薯蕷,二則,後邊蓋房子修院子打傢俱,樣樣都要用木料的,現在先備上正合適。

桑蘿準備領著趙大和趙四往自家山頭認認地方的,沈烈卻攔住她,道:“我領趙大叔和趙四叔去就行,選哪座山種薯蕷你有打算嗎?”

桑蘿想著自己還有養雞和養羊的計劃,這不好離得太遠,便道:“選離家稍遠的那座吧。”

說是離家遠,其實也不遠,兩座山頭本就是相連的。

沈烈點頭,便讓桑蘿回屋,自取了一把斧頭一把柴刀給趙大和趙四,領著兩人去認地兒了。

桑蘿也沒閒著,回灶屋跟沈安沈寧一起關著門繼續捶沈烈已經用石臼砸成絮狀的紙漿,捶打一會兒,再用手撕開一下纖維,又繼續捶打,如此反覆。

約莫兩刻鐘不到,沈烈回來了,與桑蘿商量著後院大概修多大,具體劃哪一塊。

桑蘿倒沒沈烈那麼急,道:“等開春吧,天太冷,怕是要下雪了,而且要圍後院總要先知道前院和屋子的格局,這才好動,不急這一會兒,我和阿寧還在摸索技藝,都是少量的做著,灶屋門平時鎖好些就成了。”

大家住得都有點距離,除了許家的屋子條件好,家家都住得簡陋得很,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串門的其實不多,就是沈金兄弟幾個,農忙時飯帶出來是往地頭給送過去,非農忙那哥兒三個都自己做。

沈烈聽她這樣說,安心許多,道:“這樣才好,只少量做些試驗,別大量去做,眼下外頭太缺紙了,你這紙和外邊買的瞧著也不一樣,太打眼,一時別露出去了。”

確實不一樣,非一般的糙。

桑蘿終於反應過來沈烈在緊張什麼,眼裡帶了笑意,“原是因為這個?放心,我都省得的。這東西做出來也是運氣使然,要想做得好且還有得鑽研呢,且沒有護著方子的實力前也只是自家用用。”

沈安也沒忘前幾年賣點酸棗糕都要改名叫個水晶脯,賣個拐棗糖也要小心選個鋪子合作的,當下也道:“是該小心著些,反正州學都開辦了,總要解決我們用紙問題的,能買著最好,買不著,咱們不還能用竹簡嗎?”

竹子漫山都是,竹簡自家在家裡做便是了,既然對平民也招生,自然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紙張的。

另兩組編號的紙漿折騰出來,直接用火烘,當天就見到了成品,饒是如此,桑蘿也不得不感慨,怪道紙貴,哪怕自己做,材料不花錢,這功夫也不少花,夠折騰的,費時費力不說,地方有限,出來的成品也沒多少。

她尋思難道古時候的人做紙都這麼幾板幾板做嗎?或是都有特別大的場地晾曬?也是,把著造紙技藝的豪族,自然不缺地兒。

不過想想她自己時空的宋朝,那時用紙已經頗為普及了,又覺得應該是技藝上也有改進的,不該是這樣有多少個板子才能曬多少張紙的。

只是她到底沒學過這東西,靠知道些關鍵信息,加之從織布做豆腐自己日常能接觸到的東西瞎琢磨出來的一些靈感做嘗試試出來能成型已經是僥倖了,再更多的,一時實是想不出來。

留好紙樣做好記錄也就先罷了手。

閒時往山裡看看,找些輕省的活計自己做著,因為整個山頭要被用來種薯蕷,除了伐樹,多出來的一些灌木柴枝趙大和趙四也會砍下來捆好送到沈家屋外的柴棚裡去,桑蘿會把這些枝條分類,覺得可以做試驗品的樹皮剝下,做好編號和記錄後捆好扔進山裡的溪澗裡浸著。

另一件她和沈寧自己能做的事,漚肥。

農家肥的堆肥打從在山谷裡定居開始就一直在做的,在大興莊落戶後各家自然也有安排,當然,這些活計這麼上結年一直是沈烈做,沈烈不在家時也有沈安,從來沒讓桑蘿和沈寧沾過手。

桑蘿眼下要做的是另一些肥料。

伐樹蒐集的落葉堆肥,動物骨頭去鹽處理後做成骨粉,有蛋殼時蛋殼蒐集起來做成蛋殼粉,便是草木灰,在桑蘿這裡也是要單獨蒐集起來的寶貝。

這些東西,通過各種處理手法,各有各的肥效。種地人就沒有什麼東西是不精貴的,家裡過日子,連產生點垃圾都不太容易有。

又抽著空片了竹篾給沈烈和沈安編了個小小的考籃,裡邊也不放什麼,就是筆墨硯臺加一塊木頭紙鎮和一小竹筒磨墨用的水。

忙忙乎乎,時間轉眼就到了臘月初九,屋後的園宅地空地上已經堆了好些木料了,沈烈他們入學考試的日子也到了。

桑蘿不知道別人是什麼情況,沈烈和沈安近來確實是發了狠的用功,沈安因為年齡小機會多還好些,沈烈夜裡每每睡不夠兩個半時辰,臨到考前一夜,桑蘿強調休息好的重要性,他才收著了點兒。

和後世的各種科舉考試不同,大齊初作嘗試的入學試極其簡單,桑蘿就是想給做點準備呢,給帶點食水什麼的,都沒用得著。

因為沈烈報名那日就打聽過,只考一場,帶上筆墨硯臺這些東西就夠了,紙都不需要,食水更用不上了,早上進去,中午就能出來。

桑蘿和沈寧今兒早早起來做了早食,當然,山裡這幾年待著,限於基礎食材的缺乏也做不出什麼來,只能做飽腹不帶湯水的飯食,一家人吃過後看沈烈和沈安收拾妥當,把籍書也拿上了,這才送人出去。

沈烈近著話的沈安和沈寧後邊,她挨近沈烈與他並肩,握住了他的手,輕聲道:“別太有壓力,平常心去試試就好,其實日子怎麼都能過,我折騰那些東西的初衷也是方便自家人的,等做得跟外面的差不離時,不需花高價去買,自家用著方便,更多的先別去想。”

沈烈緊了緊桑蘿的手,眼裡也帶上了幾分溫柔:“我知道。”

走出一段,小金兄弟三個也奔出來相送,又遠遠看到盧老漢、盧婆子、挺著個大肚子,已經有八個多月身孕的馮柳娘也送阿戌出來,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才鬆開。

送到許家門外,周家、許家都已經準備好了,今天家裡無人參考的陳家、施家也都送了出來,人人口中少不了幾句吉祥話,許家門外好不熱鬧。

怕沈烈壓力大,桑蘿只送到莊門外就止了步,道:“就送你和小安到這兒吧,考試順利。”

沈烈是真想把人往懷裡攬一攬,或是再貼一貼桑蘿的手,奈何人多,最後只是將她頰邊一縷碎髮順到耳後,點了點頭,道:“嗯,天冷,你和阿寧還有小金幾個也別在外邊站著了,早些回去。”

桑蘿應得很好,到底是看著沈烈一行九人走得遠了,才和同樣出了會兒話,這才領著家裡幾個小的歸家去。

沈金兄弟三個地裡還有點兒活計要幹,桑蘿帶著沈寧餵羊餵雞,瞧瞧菜園裡的菜,手上一直有活,只一顆心到底是惦著已經進了城往州學去的兄弟二人。

~

歙州城內,州學門外,未到辰時已經聚集不少考生和送考之人。

沈烈和魏清和初時不大清楚哪些是考生,哪些是送考的,直到州學裡有學正出來主持,考生與送考之人分列,沈烈才知參考竟有七十餘人,其中不乏留著短鬚、年過三旬者,手心裡不由得就又捏了一把汗。

考前除了學正規訓,講了考試要注意的事項,自然還請了州學博士講話,除了沈烈這些考生和送考之人,離得略遠些的地方還有不少知道州學今日招考來看情況的百姓。

隱在遠處一處屋簷角下的一對主僕,在看到出來的州學博士後,略聽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

鄭家。

鄭老太爺所住的暖閣裡,此時簫笛聲悠揚,伴著那簫笛的伴奏聲,有女子清吟婉轉的聲線正唱著鄭老太爺最喜聽的曲兒。

鄭家大老爺進得暖閣裡,見父親靠在椅上,闔目聽曲,兩個丫鬟正一左一右給他捏著手敲著腿。他斂目上前,先躬身行了個禮,喚了聲:“父親。”

鄭老太爺右手在椅子扶手上打著拍子,好一會兒,方問:“何事?”

鄭大老爺看老太爺一眼,見他仍闔著眼,仍是躬著身,小心道:“州學那邊,州學博士的人選定了。”

鄭老太爺並未有什麼動靜,只是若觀察足夠仔細,可見他指間的節拍略緩了兩拍,一直闔著的眼終於睜開,“哦,定的誰?”

鄭大老爺默了默,覷了覷他父親神色,方道:“林家老爺子。”

鄭老太爺指尖的節拍已是停了,好一會兒,方一聲嗤笑,齒間蹦出一句鼠目寸光來。

鄭大老爺沒敢接話,只揮手示意伶人丫鬟都退下。待人都退下後,這才打量著道:“父親,現在怎麼辦?咱就真這麼被晾著了?”

“晾著又如何?”鄭老太爺睨他一眼,語聲仍平穩:“你太祖當年多艱難才能求學,十九始讀詩,二十三歲方習得論語、易,歷十二年至不惑乃學成,這才謀得官身,到你這一代,經七代人的經營,方有我鄭家而今的基業。”

“輕飄飄許個官,傳道授業?”他輕呵一聲:“道若這般輕授,我們祖輩的努力又算什麼?世家豪族的利益又誰來保障?前朝兩位皇帝都辦了州學,你看可辦成了?”

“可是,就這麼由著林氏出了頭?兒子今日去看,報考州學的林氏和王氏子弟不少。”

鄭氏從來才是這歙州城的主宰,怎容得林、王兩個庶族爬到他們之上,又想到屢戰屢勝的那一位,又是不甘,又有幾分不安,鄭大老爺瞧著老太爺神色,試探著問:“您說,京師那位真扛得住大齊這一位嗎?要是勝不了……”

“怕被清算?怕被林氏反壓住我們鄭家?”鄭老太爺哼一聲,“你擔心得未免太早了,連發個公文都要用廢紙反面寫的朝廷,你當他能多長久?均田,你先看看他動了多少人的利益吧。”

老爺子說到這裡想到鄭家的產業在自己手中折了多少,眼裡都泛著冷,端了一旁的茶盞在手中拔弄幾回,輕呷一口,而後垂眸冷笑:“把陳國滅了又如何,三年不徵稅,要養那麼多大軍,你且等大齊撐過這三年再擔心不遲。”

“撐不過去,後面大楚、大漢、大秦……多了去了。”

動了這麼多豪族的利益,可不是沒人恨的,大齊眼下也算打下大乾九成江山了,紙坊為什麼沒復工,是缺工匠嗎?有技藝方子在手還能缺了工匠?誰心裡不是窩著一口氣?不過眼下強不過那軍權罷了。

且瞧誰比誰長久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