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溪 作品

114.“桃花源” 今日一更(很肥的)......

桑蘿原在灶屋裡忙,隱隱聽到一點動靜,端著一盞油燈出小院的時候,沈烈已經往山上來了。夜太暗,隔著一段距離,桑蘿看不分明,她不太確定,舉了舉油燈問道:“沈烈?”

“是我。”

 

桑蘿整個人鬆了下來,旋即就是欣喜,迎出幾步,兩人在院外遇上,她上下看沈烈,未見有什麼不妥,這才彎了眉眼,笑道:“平安回來就好。”

 

比她預計的要快,可這十幾天,尤其是後幾天,也確實有些煎熬,家家都藏了不少糧,大家都繃得有點緊,尤其她們單門獨院的住得偏,這些天另幾家沒少為她們家操心。

 

“剛在山下碰到施二叔他們了,已經聽說流民的事,安心,會安排好的,落腳的地方我和大山找到了,一會兒周叔他們就過落腳的地方已經找到,眼睛都亮了,再沒比這更好的消息了,她沒忍住,問道:“是個怎樣的地方?”

 

沈烈還不及說,裡邊聽到動靜的沈安和沈寧已經奔了出來,一前一後兩聲大哥,歡呼著就往沈烈這邊撲。

 

沈烈忙騰出一隻手把人攔住:“別過來,我身上很髒。”

 

深山老林裡鑽了整整十三天,中途還摸爬滾打又上樹的,不要太狼狽,沈烈覺得這要不是天冷,他身上得是臭的。

 

沈安和沈寧收住往前撲的衝勢,也是沈烈這一動,桑蘿才看到他另一手提著的好大一捆東西,將油燈移近照了照:“這是什麼?”

 

話沒問完,燈火照到了那一處,桑蘿嚇得連退了兩步,一聲驚呼脫口而出。

 

沈烈往後藏都沒藏得及,忙道:“別怕,只是皮子。”

 

桑蘿哪能不怕,她能一眼認出著舉著油燈上下照沈烈身上:“沒受傷?”

 

許是因著桑蘿這反應,沈烈不知怎麼就沒忍住,唇角揚了起來:“沒有,多虧這次等了幾天,帶了那藥,一路只我和大山兩個人也應對得過來,不過也正是因為被這黑熊攆著,找到了個好地方。”

 

他眼睛很亮,透著欣喜:“雖遠一些,但很安全。”

 

桑蘿看看外邊,道:“進去說,東西先放下,晚食還沒吃吧?”

 

這麼晚才到家,一路定是緊趕慢趕。

 

沈烈點頭:“怕夜黑不好趕路,晚食就沒吃,揹簍裡有肉乾。”

 

桑蘿笑:“那去灶屋裡說話,我給你做碗疙瘩湯墊墊。”

 

說著護著油燈往院裡去,沈烈跟在她身側一步遠,沈安和沈寧則特意落在了側後方,試圖借透出的一點兒搖曳的油燈亮光看看那什麼黑熊皮。

 

但黑夜黑皮毛,是真瞧不出來什麼,直到進了院,主屋裡的燈光透出來,兄妹倆才看到,嗬一聲往後退了一步。

 

沈烈:“……”

 

他有些尷尬,知道這樣不大好,只是這樣剝皮才賣得出好價。

 

武器藏到了床底,揹簍放進主屋進門牆邊處,那一大捆皮子就放在揹簍上邊,桑蘿和沈寧去燒火做吃的,沈安給他大哥打溫水先洗手洗臉。

 

一通折騰,沈烈和家裡人還沒什麼,周村正、盧老漢、盧二郎、陳老漢、陳有田、陳大山、施大郎就到了。

 

麵疙瘩才下鍋,桑蘿叫沈寧看著,自己忙出去招呼,大冷的天,總不好站在院裡,灶屋裡又正做著醬幹,就把人全請進了主屋。

 

四條凳子給幾個長輩做,年輕些的就都站著。

 

周村正幾人一進屋就看到了門邊那老大一捆獸皮,認出黑熊皮來,口中就吸了一口涼氣,他看了看沈烈:“我瞧瞧?”

 

沈烈點頭。

 

周村正過去翻了翻,幾個人一起湊了過去,熊皮,狼皮,看那一捆皮毛的厚度,是有好幾張狼皮。

 

“你們遇上熊瞎子和狼群了?這得是多少頭?”

 

沈烈道:“八頭狼,我這邊是三張狼皮加一張黑熊皮,另五張狼皮在大山那邊。”

 

這下子別說周村正,就連一起穿山過嶺回來的施大郎和盧二郎都覺得心驚了,沈烈和陳大山這回可就兩個人進山。

 

盧二郎嚥了咽口水:“你們怎麼應對的?”

 

平平安安,人沒受傷,狼還一隻沒跑。

 

沈烈看陳大山一眼,笑道:“這要多謝陳阿奶,阿奶孃家是獵戶,祖上有個方子,弄出來的藥箭頭上沾一些,野獸被射中幾步就倒了,活不成。碰到狼群的時候我和大山全都上了樹,群狼圍在樹下,所以有驚無險。”

 

陳大山忙道:“那藥是阿烈和弟妹掏錢買的,做了不少,後邊咱們進山,箭術好的會一人給個一小瓶帶著防身,只是這東西很毒,說是見血封喉也不為過,你們用的時候也要小心。”

 

他後邊打獵賣了山雞其實也給了一部分,但沈烈只意思意思收了一點點就沒再收了,讓他先緊著家裡備糧備鹽備藥材。

 

屋裡眾人一聽還有這好東西,都是大喜,避進深山最怕的是什麼,就是毒蛇猛獸。

 

這半個多月大家沒少練箭術,尤其是年輕人,練得好的悄悄把弓箭都換上了,再有這東西傍身,那進深山可就安全太多了。

 

後邊就是問沈烈和陳大山找的避居處的事了,就算是周村正,如今只算得半個多的自己人,兩人也沒太瞞,大致說了情況。

 

原來兩人找的那一處地方,從十里村出發,沈烈和陳大山一路疾行的話是五天半的行程,地方頗為隱蔽,前有進路後有退路,他們也是因為被陡然冒出來的熊瞎子追攆誤打誤撞找到的那樣一個地方,很狹窄的山隙,僅容一人勉強過,那熊怎麼也過不去,卡在狹窄的巖壁間就那麼被沈烈一箭給結果了的。

 

兩人殺了黑熊也沒急著處理,原就是找避居處的,現在發現這麼一線崖壁,自然還會往裡探一探,這一探幾乎貼著崖壁穿過了一座山體,才發現內有洞天。

 

“往那道崖壁深入進去,是一片被幾座相連的絕壁高峰圍在正中的開闊地,不算大,大概我們十里村三成大,但草木豐茂,也有水源,是那種山體中滲出來的山泉水,不是大的水道,山壁間大大小小不少山洞或形似山洞可供容身的地方。”

 

桑蘿只聽沈烈這描述,腦中已經現出了桃花源記幾個字來,嗯,更艱苦版的桃花源記。

 

周村正和陳老漢幾個年長的已經激動起來:“旁邊幾座高峰你們翻到頂上走過嗎?能下得來嗎?”

 

陳大山點頭:“我和阿烈分頭走了,正常翻山只能登頂,往下是懸崖峭壁了,沒法下行,只能原路返回,所以除了我們進入的那條通道,從周邊山峰翻山下來不行,而且因為山峰夠高,又多樹木,從上邊朝下看也只看得到樹木,人的話應該不太能看清楚。”

 

這下連施大郎和盧二郎面上也露出了喜色,這說明只要把入口掩藏好,他們完全可以在山谷裡面正常生活,不需要太過小心翼翼的藏頭露尾。

 

他們原先也是有備選避禍的地方的,但現在一聽,二人就都覺得,走這一趟實在太值了!

 

桑蘿問沈烈:“除了你們進去的路,還有其他通道嗎?”

 

沈烈和陳大山相視一眼,兩個人都點頭,沈烈道:“還真有,不過那個通道從裡邊找過去容易,從外面要發現很難。”

 

“怎麼說?”

 

沈烈神色有些古怪,道:“是一個很深的山洞,走到最深處有一個傾斜向上的洞口,那就是出口,從那個洞上去就到山外了,但……那個出口從外面看更像一個大一點的兔子洞。”

 

正常人在外面看到那樣一個洞,要麼猜測是兔子洞,要麼猜測會不會是蛇的洞穴,總歸不會有人有勇氣想著要掏一掏,更不可能會自己把腳伸進去。

 

事實上沈烈都懷疑那個洞會不會就是被兔子或是什麼刨出來的,刨通後才發現新天地,懵了。

 

不然那山洞看著也不像是人工開鑿的,誰還在那裡打個沒比兔子洞大一點的出口啊。

 

桑蘿卻是樂了:“這出口好,真要只有一個進口,我還擔心哪一天真被人發現了蹤跡被一鍋端呢,有退路才好。”

 

沈烈和陳大山也笑,陳大山道:“我們也是這樣想的,那個小出口我們暫時從裡邊填了,但哪天要走的話隨時能敲開了從那裡離開。”

 

陳老漢在家已經聽孫兒大致說過山谷裡的情況了,這會兒知道得更詳細,他笑道:“這樣好,有山洞有水源,有入口有出口,能進能退,進山又深,遠離人群還足夠隱蔽,兩個通道封堵掩藏好的話,別說是人,威脅大些的野獸都進不來,咱們幾家人藏身避禍再好不過了。”

 

眾人臉上皆是笑,那是看到了希望。

 

盧二郎便看眾人,問:“下一步怎麼辦,現在縣裡開始有流民了,咱們是照原計劃先運糧,還是人也避走?”

 

這話一出,周村正就搖頭了。

 

他看看沈家長房這間正屋,除了兩床一桌,屋裡連人都站得擠擠挨挨,因為全用竹架子堆滿了糧。

 

“咱們人有限,家家都囤了不少糧食,這些糧食沒有六七趟運不走的,所以人還不能走,得給運糧爭取時間,況且……朝廷現在還在呢,咱們真要是幾家人都走了,一旦大乾還有國運,咱們幾家這些地和宅,這麼些年置下的家業也就跟咱徹底沒關係了。”

 

往後子子孫孫都只能藏在山裡做流民,那是進城也進不得,見人也見不得,只能縮在山林裡度日,或是被官府招募,從頭再來。

 

真的從頭打拼過的陳家人對這一點是深有感觸的,拋家舍業容易,攢起一份家業卻是千難萬難。

 

陳老漢也點頭:“先運糧,等糧食都運完了再考慮這個問題不遲,我這幾天也去縣城門口看了,流民暫時都圍在城門處,那邊有富戶贈衣施粥,還沒到大亂的時候,咱們只小心防備就行了,現在還不能輕動。”

 

這一點大家是有共識的,流民不是那樣好做的,況且就如周村正和陳老漢說的那樣,糧食沒個六七趟根本運不完,家裡先得有人穩著。

 

後邊就是商量運糧的事了。

 

出乎桑蘿意料之外,陳老漢的提議,最先商量的是她家這些糧食怎麼運出的問題。

 

陳老漢的原話是:“這些日子大家也知道,阿蘿帶著小安和阿寧住得太偏,太平時沒事,像最近這種情況,沒有誰能放心得下,與其家家出人過來陪夜守夜,依我看,阿烈已經冒險去趟過路子了,又花了大價錢給咱們備了箭毒,後邊他們家的糧食,我們各家分擔分擔,挑自家三袋就幫著阿烈家帶一袋走,讓阿烈留在村裡,一是家裡安全,不用咱們各家人來守夜了,真要往山裡運糧,咱們也分不出人白了,總有一部分男丁要留下防守,一部分運糧進山,讓沈烈後邊固定做防守這一塊的事情。

 

大家都沒意見,沈烈也覺得這樣他能安心一些,揖了揖手:“那就多謝幾位阿爺叔伯們照拂了,我留在村裡繼續帶著孩子們操練,也留心周邊動向。”

 

事情議定,唯周村正有些尷尬,他家糧食不少,兒子也不少,但他當時說的是他們不看那避禍處在哪,把一半的糧食交給沈烈他們帶進山。

 

真到了實際要運糧的時候,聽沈烈說的,疾行單程五天半,這要是挑著糧,怎麼著也要走個六天多,一來一回就是十二天。

 

他家這麼多糧食,完全讓別人幫著運,他周家又不是沈烈這樣又組織避禍事宜,又出錢備藥,又是找到那個避禍地的人,還有桑蘿在幾家中那麼特殊的地位,好意思讓人幫著他家運糧?

 

但到底是做了這麼些年村正,略一沉吟就有了主意,問沈烈:“沿途你們有過夜歇腳的地方吧?有沒有山洞之類能放糧食的點?有的話可以分兩程,前半程和後半程,各家糧食做一下記號,可以一部分人挑前半程,另一部分人挑後半程,我家大郎二郎三郎可以去挑前半程,糧食在半道跟你們交接就行。”

 

這樣既不用知道避禍的地點,也免了他們傢什麼力也不出。

 

陳老漢和盧老漢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亮:“這主意好,這樣我們這年齡大的也可以跟你們家幾個孩子一起挑前半程,年輕力壯的讓跟著大山走後半程。”

 

大家相視一眼,都笑起來,四家湊在一起,誰家出哪些人力當場就在沈家這正屋裡合計了出跟大山進山學打獵了。”

 

打獵這事,在山外學了這麼久,總要進山裡實踐實踐,現成的理由。

 

這一趟陳大山沒得休息,還是得他帶路,臨回去前他錘錘沈烈肩膀:“那幾張皮子,你去縣裡的時候也幫我家找一下買家,不管價錢怎麼樣,該出就幫我出掉,錢到時候就給我阿奶,另外,那個藥好用,我看咱們再弄一點。”

 

原是兩個人說的私話,架不住周村正耳朵靈,在一邊聽到這話,連忙道:“弄那箭毒的錢,前邊的就算了,後邊的我們家也出一份,不能總讓你們掏,明天我給你送前邊的算了,是因為陳老漢讓各家幫著沈家這邊運糧,算了這一份功績在裡邊,他是不好再提的。

 

施大郎和盧老漢也紛紛表態,近來營生不好,兩家其實沒攢下多少錢,但買藥的錢理當出一份的。

 

沈烈看看桑蘿,桑蘿搖頭,道:“諸位心意我們領了,但我們家這許多糧食都托賴大家幫忙運走,這藥錢我們家出了就是。”

 

陳家阿爺其實是偏幫著她們家說話了,防守和挑糧進深山又怎麼會是一回事呢,輪換著,沈烈一直留在外面,那是大家關照她們家,桑蘿這點好歹還是知道的。

 

況且幾家的經濟情況她也大致清楚,常用藥材至今沒能備上,到這時候就不讓大家再破費了。

 

周村正還要再說什麼,桑蘿笑笑:“周叔,心意我們領了,但我們家這些糧食真不少,挑糧進山也不是輕省安生的活計,那藥錢權作大家幫我們挑糧的報酬了。”

 

周村正看桑蘿面帶著微笑,神情卻是堅定的,只能去看陳老漢和盧老漢。

 

還是陳老漢拍板:“行,那就照阿蘿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