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打老虎額 作品

第549章 專治不服

    這位岑公,乃是中書省侍郎岑文本。

    岑文本很得皇帝的信任,一方面是他文章作的好,什麼詔書,經他潤色之後,總能出彩。

    而且他為人很低調,這也符合李世民的性情,畢竟入值中書省的人,掌握著機要,若是過於張揚,難免讓人不放心。

    而這位行事低調,做什麼事都不露聲色的岑公,自然而然也就在三省之中有了立足之地。

    方才他聽了李秀榮的一番話,覺得心口堵得慌。

    那小妮子,真是要人命啊。

    若是房玄齡和杜如晦這樣有名望的人,都只得一個‘康’的諡號,那他這個中書侍郎,又如此低調,豈不也成了隱?

    岑文本的身體原就一直不太好,他年紀很大了,越是到了這個年齡,越是不免想著身後的事。

    他並不指望自己的仕途再進一步,取代房玄齡和杜如晦,成為真正的宰相。他心心念唸的,就是能夠在自己死後,朝廷若是格外開恩,不敢追求文成、文貞,但至少也該給個文忠、文憲之類。

    可是……現在好了。

    全完蛋了。

    有了公主這麼一攪和,又說要堅持原則,不能私相授受,還要放出去給新聞報,讓天下人公議,這下子的……說不定到時候真說他尸位素餐,給一個隱字,那就真的白忙活了一輩子,啥都沒有撈著了。

    他心裡很恐慌,再加上身體又不好,聽著這一番扎心的話,就直覺得心口疼了。

    眾人見他如此,連忙七手八腳的讓他躺下,又給他餵了溫水。

    岑文本這才勉強的吐出了一口長氣,開口便道:“咳咳……這可不成啊,陸公屍骨未寒,怎麼可以這樣侮辱他呢?”

    陸貞……

    大家才想起來了,這陸貞若是這一次得不到諡號,就是開了先河啊。

    表面上好像沒什麼。

    可實際上呢,這樣的先例一開,其他人還好意思要諡號嗎?

    可是諡號關係著大臣們死後的榮耀,看上去只是一個名聲,可實際上……卻是一個人一生的總結,若是人死了又得不到什麼,那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要彈劾公主殿下,不能容他胡鬧了。”

    “怎麼彈劾,哭求諡號嗎?一旦彈劾起來,這件事便會鬧得天下皆知,到時還要登報,全天下人就都要關注陸相公,他人剛死,生前的事要一件件的挖掘出來,讓人非議,我等這樣做,怎麼對得起亡人?”

    眾人又沉默了。

    很顯然,事情很棘手啊,總不能每一個人上諡號的時候,都彈劾一次吧!

    人只能死一次,死都不能好死,還得把生前做的事都翻出來大家七嘴八舌來品評一二,這日子還能過嗎?

    最重要的問題是,這政事堂裡的諸公,每一個人都會死,大家誰都逃不掉。

    想一想自己死了,朝堂和市井之間,人們爭論著自己做過什麼好事壞事,便不禁讓人打寒顫,這是死都不能瞑目哪。

    “拖不得了啊。”有人氣咻咻的道:“再拖下去,陸家那邊怎麼交代?”

    眾人又默然。

    這是很棘手的問題,甚至關係到了這裡頭的每一個人的福利。

    …………

    而在另一頭,李秀榮和武珝回到了鸞閣。

    武珝笑道:“殿下方才的一番話,讓諸相公一句話都不敢說。”

    李秀榮抿嘴微笑道:“其實是不是有些強硬過頭了?”

    “當威望不足的時候,必須昭示自己的強硬,讓人生出畏懼之心。只有等到自己威加四海,大家都畏懼師母的時候,才是師母施以仁義的時候。”武珝正色道:“這是歷來權謀的原則,若是破壞了這些,隨意施加仁義,那麼威望就蕩然無存,陛下賜予殿下的權力也就崩塌了。”

    李秀榮聽罷,驟然間有了明悟。

    威望不夠的時候,就要建立起威望,所以得用強硬的手腕,用毫不退讓一步的決心使人屈服。可等到大家屈服了之後,才可以用仁義的手段,讓他們感受到你的仁慈。若是顛倒,在還沒有威望的時候就給人善意和仁慈,只會讓人軟弱可欺。

    李秀榮越發覺得,武珝好像天生就是一個宰相。

    她微笑道:“只是他們會屈服嗎?”

    “沒有這麼快。”武珝道:“他們不會甘心的,所以接下來,就要表現出師母的鐵腕了。不過……從諡法上切入,其實師母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李秀榮不由道:“這又是為何呢?”

    “朝中的大事,一曰禮法,二曰國計民生。若是用國計民生的事來迫使他們屈服,這是大忌,因為這牽涉極大,譬如近日,淮南大災,三省議定了賑濟的詔書,頒佈出去。若這個時候,鸞閣橫生枝節,就會延緩賑濟,到了那時,一旦引發了人禍,便是師母的責任了。”

    “所以,要迫使他們屈服,就只能從禮法入手。禮為國家的根本,涉及到了禮議,就是確定國家的方向,所以禮議之事,看上玄而又玄,實則又至關緊要。既然確定了禮議,那些宰相們個個博古通今,師母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既然如此,那麼就往他們的痛處入手,我們不講仁義,不議道德,只議這禮議中最薄弱的諡法,諡法可是和諸相公們息息相關,此乃維繫朝廷的根本,可又不會橫生枝節,專打諸相公們的痛處,令他們痛不可言,可是……這又是不可言說之事,再痛,那也得打落了牙齒往肚裡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