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交換》
葉凌第一次見到陸政,是個初雪天。因為是那一年的第一場雪，他很興奮，還專門跑到院子裡拿出手機拍給他老公趙鶴亭看,正在拍呢，一個清瘦高挺的男人落入他的鏡框之內。
對方第一句話是：“你好，我是林玖的丈夫陸政。”
第二句話是：“我老婆和你老公在一起了。”
如果不是陸政的出現，葉凌真的過著他理想中的生活。
他是娛樂圈的二線演員,不愁戲拍，但也不用像一線明星那樣到哪都不自由,有錢,有顏，事業順遂，婚姻生活也很平靜。
而他對婚姻生活的最大要求,就是平靜。
因為他是一個有點性冷淡的Omega。
他老公趙鶴亭是個beta，他們在高中就在一起了，beta的慾望也不如alpha那麼強，所以他們倆的婚姻很合拍。
在他和周圍人的眼裡，趙鶴亭真的是二十四孝好老公，對他好的不能再好,除了工作基本都在家，他拍戲的時候，趙鶴亭也會跑去劇組陪他，給他洗衣服做飯,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人也很有情趣，任何紀念日都不會忘，幾乎每天都會送他一捧花。
他們的婚姻堪稱朋友圈裡的典範,朋友們常開玩笑說，BO戀那麼不般配，但他們卻比任何AO戀都要恩愛。葉凌也一直覺得，這輩子就是這個人了。
陸政的出現打破這一切。
葉凌怎麼都想不通，趙鶴亭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出軌。
他哪裡來的時間和精力。
他看他的眼神裡，明明有那麼濃的寵溺和愛意。
可是事實擺在他跟前，就在趙鶴亭來劇組看他的前一夜，才剛從酒店裡偷情完出來。
他記得那時候林玖還在趙鶴亭的脖子上留了個吻痕，他當時看到，趙鶴亭還抱怨這季節熱起來，家裡都開始有蚊子，說完就開始吻他。
回想起這一切的葉凌直接吐了出來。
他忠貞的婚姻從頭到尾竟然都只是一場謊言。
他一開始想不通為什麼，他是見過林玖的，林玖算他們共同的朋友，一個最普通不過的beta，性格火辣，但容貌和身材都差他十萬八千里，也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家世更差。
哪哪兒L都比不上他的林玖，卻把趙鶴亭迷的死去活來，他們互通的短信露骨又激情，他們甚至一天做過四次。
他和趙鶴亭在一起這麼多年，不只是愛人，更是親人，趙鶴亭痛哭流涕，再二保證他絕不會再犯，趙鶴亭的爸媽把趙鶴亭打了一頓，然後雙方父母都來說和。
他們都說這錯誤確實不可原諒，可是這麼多年的感情，希望他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但葉凌毅然決然地離了婚。
髒一點的東西，他都不想要。
趙鶴亭紅著眼指責他說：“你看看你，就是這樣，你就是這麼冷漠，狠心，我才會去別人那裡尋找愛意，你真的有愛過我麼？你甚至都不願意跟我換個姿勢，你在床上就像個木頭。”
葉凌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他覺得最讓他難受的是， 他這麼毅然決然地離了婚， 卻無法做到真正的灑脫，他沉浸在巨大的痛苦裡，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他想，他確實像個木頭人。
他好像確實不如林玖活色生香。
而幾個月後，離婚的時候各種跪下哀求他，離婚以後依舊經常託人來找他懺悔的趙鶴亭，竟然和林玖同居了。
他是在狗仔拍到的視頻裡看到的，他們挽著胳膊，雖然戴著口罩，可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們，他們看起來又親暱又幸福。
他才知道林玖也離婚了。
他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鬼使神差地撥通了陸政的電話。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想要去找陸政，可能覺得他們同病相憐。
從世俗的眼光上看，陸政身為alpha，各項條件也都比趙鶴亭要強很多，比他更高，更英俊，但他的妻子林玖也背叛了他。
背叛的原因和他也何其類似，林玖嫌陸政太古板，不夠體貼，溫柔，和他的生活如一潭死水。
葉凌有些憔悴，問陸政：“我能問你，你當初為什麼來找我麼？”
陸政其實早就懷疑林玖在出軌了。
他們夫妻關係很差，已經到了離婚的邊緣。
當初林玖非常殷勤地追求他，幾乎到了舔狗的地步，誰能想到結婚二年後，林玖居然出了軌。
一次很偶爾的機會，他才知道那個叫趙鶴亭的男人也是已婚，而他的老婆在娛樂圈非常有名氣，叫葉凌。
他沒有在現實裡見過葉凌，但葉凌的臉他很熟悉。
有一次他驅車來到他們住的地方，他坐在車裡，看到葉凌和趙鶴亭恩愛地牽著手在公園裡漫步，他們從他車前走過，葉凌笑的很甜，那是他在現實裡第一次看到葉凌本人。
趙鶴亭有那麼漂亮的，優秀的老婆，為什麼還要和自己的妻子偷情。
或許是不想讓趙鶴亭過的這麼痛快，也或許他希望趙鶴亭的婚姻同樣破碎，亦或者他只是覺得葉凌也是被矇在鼓裡的，有些可憐。
又或者為些別的。
他其實跟了葉凌好長時間，才打算站出來見他。
陸政回答不了這個複雜的問題，但葉凌也不需要他的答案。
他們有著共同的經歷，可以靠彼此舔舐傷口。
葉凌伸出手來，摸了摸陸政的臉。
陸政長的很帥，非常禁慾和周正的臉，臉型很MAN，有稜有角，他比趙鶴亭要年輕幾歲，但失敗的婚姻讓他看起來有些滄桑，即便如此，他看起來也比趙鶴亭要有魅力很多。
葉凌心裡鼓動著，他看著陸政的眼睛，察覺到微弱的慾望。
他想，陸政大概和他有著一樣的心。
他以前看過類似的電影，被出軌的妻子和小二的老公有著天然的微妙關係，出於報復等各種複雜的目的上床，大概可以療愈和發洩他們內心的痛苦和慾望。
人心如此複雜。
好像你睡了我的老公， 那我也睡你的老公， 一起爛掉會更輕鬆。
但他終究做不了那樣的人，他倉皇推開車門下去，外頭的冷風一吹，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和思想有多荒唐。
“上車吧，我送你回去。”陸政說。
他們都不是那種人。
陸政把他送到家，停了一會，然後開車離開。
從此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葉凌覺得他不能這樣下去。
於是他就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事業上。
大概幾個月後，他接到了一個很好的劇本。
這個劇名字叫《春夜》，名字很美，但故事卻很炸裂，民國的劇，講的是民國裡一個男學生和他師母的男男愛情故事，真實風。
劇本寫的特別文藝，張力和美感俱有，他當天看完就接下了。
看完以後出了一身汗。
男男劇，演員很重要，他算大咖明星了，另一個男主角製作方想找個年紀相當的但名氣沒那麼大的男演員，於是就在娛樂圈的二四線男演員裡挑。
選角團隊挑人的第一要務，就是要和他有CP感。
他是在拍定妝照的時候，見到的陸政。
看著導演他們挑來的這個男演員，葉凌呆了好一會。
陸政也有些驚異，沒說話，默默進了導演辦公室。
其實對於對手戲演員，他作為男一號，也是有發言權的。
他們的關係如此尷尬，他可以直接否決，又覺得自己不該因為私事毀了別人的事業。
導演最後問他的意見。
葉凌回答說：“你們定吧。”
他把結果交給了命運。
待選的男演員有二個，編劇和導演他們試鏡了以後，告訴他說：“我們定了陸政，感覺他和你的CP感更足一點。”
葉凌覺得這結果如此可笑。
他竟然和小二的前夫很有CP感。
在接到選角結果以後，陸政給他打了個電話，說：“他們通知我說，我拿到了那個角色。”
“我沒意見。”葉凌說。
陸政也沒問別的，就進組了。
其實他們兩人心裡都有一種微妙的想法，這想法和當初在車裡的時候差不多。
果然，趙鶴亭和林玖聽說他們要搭一起演戲，都找上門來。
葉凌心中有莫名的快意。
他和陸政的關係太複雜了，以至於他和陸政之間，一直瀰漫著一股很古怪的磁場。
說是為了報復前任也不對，說是他們對彼此都有好感也不對，但他們又都沉浸在這不清不楚的複雜關係裡，而這種磁場，竟然和他們的角色出奇的搭。
導演說他們之間有一種禁忌又壓抑的CP感，想看又不能直接看，疏離裡透著的尷尬看起來很像是曖昧。
他覺得陸政是喜歡他的。Omega的第六感有時候很蠢鈍，有時候又很敏銳，早在他們進組之前，他就覺得陸政對他是有好感的。
他只是不知道這好感裡有幾分是出於報復欲。
報復欲也是能產生愛的，恨也可以激發性，欲，這就是人的複雜之處。
他覺得他和陸政的關係裡也摻雜著報復欲。
有時候他又覺得，反而是報復欲迷住了他們的眼，讓他們以為他們只是出於彼此複雜微妙的關係，才會對對方產生欲，望。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欲，望在他們之間產生了。
他們拍攝的又是帶著禁忌色彩的愛情故事，有時候他在片場坐著，補妝的時候，透過現場的工作人員和攝像機，他會察覺陸政在望著他。
像戲裡的男學生望著他的師母。
如果是按部就班的戀愛，他或許又是重新走一次和趙鶴亭一樣的老路，平平淡淡，順理成章，然後平靜又恩愛。但此刻他的心被不知道是愛情還是欲，望亦或者複雜關係下的報復欲裹挾著，反倒開始澎湃起來。
他不想做個好男人了，他想壞一點。
他想起林玖，林玖不算特別漂亮，但很妖冶，他大概能想到陸政喜歡的口味。
但他和林玖是截然不同的類型，他是個性冷淡，長的也像個沒有欲，望的不再年輕的Omega，看起來脾氣很好，帶一點殘存的清純。
但這樣的他這麼多毫無魅力麼？
好像也不是這樣。
他有時候會在片場故意勾引陸政。
後頸發紅的腺體，一點點芬芳的信息素，陸政如此端正，眼神卻跟著他走，偶爾彼此的拉扯大一點，陸政眼神的絲就出來了。
是一個alpha對一個Omega的欲，望。
他們很快就進入了激，情，戲階段。
戲中角色第一場親熱戲就是暴雨裡的狂吻。
開拍前導演給他們講戲，葉凌嚼著口香糖，現場溫黃的燈光照著他的臉，愈發顯得一張臉柔和細膩。
導演講的很細，但他卻幾乎都沒能聽進去，只感覺他的心跳聲鼓動著他的耳膜，咚咚作響。
其實拍攝的時候是不用伸舌頭的，但是他直接伸出去了一點，做試探。
陸政似乎一下子就被他點燃了。
他們是真的深吻，卻沒人知道，他覺得好刺激。
他被親到腿軟，站不住，感覺有溫熱溼潤了他。
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一個英俊高大的alpha對Omega的誘惑力，如果這個alpha還是和他關係複雜的陸政，是林玖的前夫，這種誘惑力就更為強大。
他循規蹈矩了很多年，從小學到進入娛樂圈，娛樂圈裡品德端正的的Omega的代表人物，如今卻變得邪惡起來。
他變得不像自己了。
他非但沒有退縮，反倒更加大膽。
他們開始在片場調，情。工作人員沒注意的時候，昏暗的庭院裡，他用眼神勾著陸政，然後微微側頭，和導演聊天。
他總能讓陸政坐立難安，唯恐被人看出他下半，身的不正常。
他覺得陸政裡面可能穿了不止一條。
一直到陸政突然迎來了他的易感期，請了假。
他從片場去看他。
打開門，陸政看到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易感期。” 他說。
葉凌微紅了臉，靠在門框上，伸手遞給他手裡的包。
名牌包裡裝的是他平時穿的衣服。
Omega穿過的衣服，睡過的床，可以成為易感期的alpha的撫慰。
陸政熬過易感期回到劇組，拍了一天戲，晚上敲響了他酒店的房門，把那個包還給了他。
他當著陸政的面打開了那個包，一件一件翻，說：“全部都在麼？”
有沒有自己偷偷留下一件？
陸政靠在門框上，低著頭，脆弱又熱切地看他。
看看他把林玖的前夫勾引成什麼樣了。
林玖之前來找陸政複合過，他都看到了。
林玖如果看到陸政這個樣子，會是什麼感覺？
趙鶴亭呢？
他其實也不是毫無魅力的木頭人。
他在陸政的身上找回了自信，甚至比從前更有性的魅力。
壞一點果然比做一個老實巴交的Omega更快樂。
兩人第一次在拍攝的間隙去海邊約會，接了非常清新的吻，卻讓他迎來了自分化以來最強烈的發情期。
渾身紅的像煮熟的蝦，溼的像是一汪泉眼。
他這次整整一個星期才好。
為了趕進度，他沒完全恢復就開始拍了。
他發現陸政特別剋制，除了必要的拍攝環節，他總是拍完就出去。
整個節目組都以為他們倆鬧了矛盾。
但葉凌知道，陸政是怕影響到自己。
陸政是個好男人。
同樣作為被背叛的人，陸政遠比他更好。
林玖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開始瘋狂吃回頭草。
陸政這時候怎麼可能理他，陸政現在已經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裡了。
但他還是會不爽。
正好這時候趙鶴亭又開始找他複合。
趙鶴亭和他有著共同的朋友圈，甚至和他的團隊都很熟，總有人耐不住他的哀求，給他們創造複合的機會。
有一次他們收工準備上房車的時候，他就又看到了趙鶴亭。
提著他親手做的吃的過來了。
“陸政。”他叫。
陸政正準備上另一輛房車，聞言就看了過來。
他勾勾手，陸政走過去。
“能麻煩你做個戲麼？”他問陸政。
陸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趙鶴亭過來了。
趙鶴亭也看到陸政了，加快了腳步。
陸政跟著葉凌一起上了房車，葉凌剛要伸手關門，陸政就親了上來。
趙鶴亭愣在了車外。
陸政幽幽地看著他，眼神兇狠，一隻大手捧著葉凌的後腦勺，看著趙鶴亭親，然後伸手將房車的門給拉上。
房車的門“砰” 一聲關上，他鬆開了葉凌，喘著氣。
葉凌臉都紅透了。
他真沒想到那麼老實的正經的陸政，會做出這種事。
陸政說：“我不是為了陪你演戲才這麼做的。我只是想讓他……”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被葉凌吻住了嘴。
他們在房車裡激烈地接吻，趙鶴亭就在一門之外呆呆地站著。
這真讓人熱血沸騰。
等他們拉開車門，趙鶴亭早已經很狼狽地走了。
一個beta怎麼和alpha比。他因為這種自卑而出軌，又因為這種自卑連競爭的勇氣都沒有。
葉凌突然覺得趙鶴亭如此可笑，渺小，他甚至都不再恨他了。
因為太不值得，又沒有必要。
眼瞅著他們這部戲就要殺青，有一天晚上，葉凌喝了很多酒，他敲響了陸政的房門。
陸政打開門看他。他也沒有說話，陸政也沒有問他，就那麼讓他進去了。
但陸政卻並沒有碰他。
第二天他醒過來，看到陸政在沙發上躺著。
窗簾拉的很嚴實，只有縫隙裡有一點微光，他在床上躺著，翻過身去聞枕頭上陸政的味道。
他覺得陸政是可以信賴的。
他和趙鶴亭不一樣。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他覺得他們兩個人的關係裡，摻雜了太多和愛無關的東西。
但他此刻覺得陸政是真的愛他。
《春夜》殺青的那一天，陸政看起來有些焦慮，葉凌也有些茫然。
他們因戲生情，大概彼此都會擔心一旦殺青，迴歸正常生活，他們的感情會不會變。
他們之間的關係，註定他們的感情沒有那麼明朗平靜。
葉凌憋了兩天，他覺得他好像也可以主動出擊。
不一定要習慣性地等著別人來追他。
於是他就打算發一條信息給陸政。
其實還是很忐忑的，有些緊張，短短几句話寫好又刪，刪了又寫，正準備發出去的時候，手機忽然輕輕震動了一下。
他收到了陸政發過來的信息。
很長，有一千多字。
他在短信裡誠摯地剖析了自己，說他從第一次站到他面前的時候或許就喜歡上他了，說當初他們在車裡，他摸他的臉的時候，他是如何悸動，回去又是怎樣輾轉反側，說參加面試的時候，看到他，他是如何緊張不安，說最終確定是他，他問導演他是什麼意見，導演說他沒有意見的時候，他是如何震顫。
一個真實的，不完美的，但無比坦誠的男人出現在他面前。
“我總是有點不確定，不知道你對我有幾分真。葉凌，我很愛你，你愛我麼？”
他的告白都如此樸素。
葉凌感覺自己輕盈的要飛起來。
葉凌蒙著頭躺了一會。
被婚姻傷害過的人，其實很難再進入婚姻。第一次婚姻，他是被趙鶴亭拖著進去的，這一次，他主動跳進了圍城。
他們同病相憐，又如此投契，彷彿這一切只是為了讓他們能在一起。
他回：“那你現在來找我。”
於是一分鐘後，他就在他們家外頭，看到了陸政。
原來他為了這條短信，一夜沒睡，就在他家外頭。
如今他和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一樣，在他們家院子門口站著。
只是那時候是冬天，下著雪。
如今春天到了，萬物復甦，他的花園裡開滿了玫瑰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