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遊俠 作品

第6章 匕見

 “陛下的動作好快啊。”

 蕭長陵靜靜站在殿中,他的表情很平淡,很冷漠,冷冷斜睨了一圈,唇邊銜著一抹詭譎的微笑,只是言辭間隱隱約約,透露出一股肅殺的寒氣。

 此刻,莊嚴的顯陽殿裡,刀兵輝映,唯有金屬甲冑的碰撞之聲,夾雜著刀刃上的鋒芒,在錚錚作響。

 無數柄寒刀,抽刃出鞘,刀勢層層疊加在一起,閃爍著刺目的刀光;蕭長陵立於中央,紋絲未動,被二十幾名執刀披甲的御林軍,重重圍在中間。

 然而,即便刀斧加身,面對這二十餘柄鋼刀利刃,蕭長陵神色平靜,臉上雲淡風輕,於一眾羽林長刀威逼之下,安之若素,顯得格外瀟灑愜意;他還時不時微微側首,衝著那些持刀的御林軍,戲謔般挑了挑劍眉,投以挑釁的眼神。

 這輕描淡寫的一瞥,熾烈灼熱,目光凌厲如箭,離弦破空而出,又似一團幽冥之火,燎盡千里離原,漸漸變得細微渺小,成為了劍鋒上最尖銳的一端。

 身處甲兵圍困之下,還能這樣淡定自若,用犀利似刀的眼神,挑逗著那些殺氣騰騰的刀斧手,放眼整個大周,也只有他秦王蕭長陵,才具備如此堅毅的心神與膽魄,這不是囂張狂妄,而是來自於根骨深處的自信與驕傲。

 在場的御林軍們,無人敢直視他的滾燙眼神,彷彿看一眼,就會被漫天的流矢箭雨射穿一樣。他們很清楚,眼前這個一襲白衣,面沉似水的男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那可是先帝最喜愛的二皇子,曾經距離皇位僅一步之遙,是威震天下,功勳煊赫,執掌四十萬靖北鐵騎,掃滅數十萬南楚精銳,殺得柔然賊子節節敗退,立下無數不世之功的秦王殿下。

 那與生俱來的威嚴,凜然不可侵犯的傲氣,怎能不令人望而生畏,就憑他們這些皇家御林軍,也想將這位刀口上舔血,在死人堆裡打滾的靖北統帥,置於死地,無異是天方夜譚。

 因而,只見,那些原本還凶神惡煞的刀斧手,這個時候,卻個個愀然變色,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著,甚至有些人,嚇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見此情形,蕭長陵一眼掃來,莫名覺得有些好笑,他雙目之中的目光,如同兩把。劍的劍刃,朝著那些金甲御林軍,劈面斬去,似乎要從他們身上一劍洞穿;忽而,蕭長陵冷冷發笑。

 “來呀,動手啊,不是要取孤的項上人頭嗎!孤就站在這裡,來,都上來,斬殺國賊!”

 卻見,蕭長陵面帶殺氣,一步步向前逼近,兩道利箭一樣的目光,纏繞著鬼魅般的暗影,直直地射了出去;他每往前踏出一步,那些帶刀的御林軍,便會自動往後退一步;流雲戰靴踩在白玉石鋪就的地面上,發出的隆隆聲響,便如泰山壓頂,震顫著所有人的心房。

 而此時,蕭長耀也早已回到了御案前,端坐在龍榻之上,靜靜凝視著臺下那位已成困獸,卻毫無困獸之態,反而凸顯猛虎暴起的二弟。

 過了一會兒,蕭長陵回首,望向了龍座上的天子,瞳中閃耀著如火樹銀花的絢爛光芒,微嘲開口道。

 “陛下,就為了請臣吃頓飯,居然搞出這麼大的陣仗,我可真是榮幸啊。陛下為了今天,想必籌劃了很久吧。”

 蕭長耀聞言,突然笑了,略帶一絲調侃的意味,說道。

 “你可是頭猛虎吶,對付老虎,朕如果不好好謀劃,你還不得一口把朕給吞了。阿瞞,朕對你,可是煞費苦心啊,你是否還滿意?”

 看著蕭長耀洋洋得意的神采,一股極大的厭惡,從蕭長陵的心底深處,升騰了起來;不過,蕭長陵的表情,仍是平靜得波光粼粼的湖面,那張面如冠玉的臉龐上,未見有任何的異樣。

 片刻,蕭長陵緩緩張開兩臂,那襲雪白色的披風,自然地攏在身後,他的這個舉動,既有一種揮斥方遒的大氣,又有一種欲攬天下入我懷中的豪情。

 然後,蕭長陵輕輕一抖袖口,將目光凝聚在了一起,沉沉開口道。

 “陛下以為,就憑這幾個人,也想攔得住我嗎?您應該很清楚,我既然敢來上京,又有什麼可怕的!”

 蕭長陵說這句話的時候,面容凝結成冰,語氣低沉有力,雖看似一筆帶過,卻猶如挾著萬丈凌雲,穿透層層陰霾,將天際一分為二。

 大約沉默了半晌,蕭長耀斜斜靠在:榻上,看上去很是隨意,實際上一身的帝王威儀,則絲毫未減。

 “二弟,朕說過,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最大的弱點就是:自以為是,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得了朕嗎?!朕告訴你,朕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被別人威脅!”

 沒錯。

 他是皇帝,是天子,是大周之君,是天下之主,身為帝者,他從來不喜歡被臣下要挾,這也是他的父皇,在生前親自傳授給他的為君之道,他一直銘記於心。

 可是,他卻忽略了一點,此時此刻,這位傲然立於殿中,倔強且又無比冷靜的秦王,他的親弟弟,可不是一個能被輕易拿捏的木偶,他擁有著敢和皇帝說“不”,敢和朝廷討價還價的資本,因為他的身後,有三州之地,有四十萬大軍,更有無數鼎力支持他,並心甘情願追隨於他的靖北諸將、北地男兒……

 當下的一刻,顯陽殿裡的空氣,格外凝重,除了眾人的呼吸聲,以及金龍水漏“滴答,滴答”的水聲之外,再也聽不見任何別的聲響了。

 不過很快,蕭長陵雙手負後,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眼神,注視著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又掃了一眼身旁馬上就要懸在自己脖子上的幾柄鋼刀,臉上露出了極端輕蔑的神情,展顏一笑。

 “那臣也要告訴陛下一聲,孤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讓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漫說是這幾個雜碎了,就算是先帝他老人家在時,還從未用兵戈指著孤王。這全天下,也只有一人,敢用刀指著孤,那便是當年的南楚兵聖段文振。孤曾經說過,此人一日不死,孤一日不卸甲冑。想當初,他的雪雲長槍,曾經傷我大周多少壯士!而如今呢,昔日的楚軍神將,早已化作了一具冢中枯骨,正臥於公主墳的黃土前,為與孤為敵而懺悔。孤就不信,你們還能比得過當年的段文振嗎?!還是說,你們也想到地下和他作伴!”

 說罷,蕭長陵仰天大笑,只不過,在這狂放的笑聲裡,卻是那樣令人不寒而慄,那樣令人膽顫心驚。

 冰冷的言語,加之懾人的笑聲,仿若是一聲聲刺耳的魔笛之音,正在逐漸瓦解人的心智,動搖人的信念,讓人一點點瀕臨崩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