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一百零四章

雨後的春分暖意漸生,園中草木盡染碧色,被水露洗刷得煥然一新。




窗邊桃枝嫩葉舒展,結出粉白花苞,一息風過,簇簇花影紛繁,撞碎團團暗香。




膳廳裡,只聽得見枝葉婆娑的窸響。




在施雲聲把護身符從盒子取出來、一口吞吃入腹之前,江白硯泰然自若,接過木盒。




施雲聲:?




此刻的心情難以言喻,施雲聲瞪圓黑黢黢的眼,掌心發力,把木盒回攥在手中。




但他方才走了神,力氣也不如對方大,江白硯只稍稍用力,便佔據上風。




從小孩手上拿起木盒,五指緩慢收攏,江白硯淡聲:“多謝。”




施雲聲:???




他能把賀禮搶回來嗎?




“所以,黛黛和白硯是——”




孟軻總算回神,嚥下施敬承塞來的玉露團,眼底迸開亮色:“什麼時候的事?”




施黛沒隱瞞:“心魔境裡。”




她的想法很簡單。




自己既然和江白硯表明了心跡,在其他人面前,沒必要藏著掖著。




喜歡某個人,不是見不得光的事。




再說,府裡住的全是她家裡人,她當眾把事情挑明,可以讓江白硯安心些。




否則偷偷摸摸,跟做賊心虛似的。




心魔境,什麼心魔境?當時發生了什麼?




施雲聲鼓起腮幫,茫然四顧。




眾人進入百里泓心魔的當晚,他因為年紀太小,被施黛留在相對安全的筵席上,對其間種種一無所知。




心魔境。




指腹撫過腰間刀柄,沈流霜面色沉沉。




當初四人兩兩結伴,分別斬除兩尊巨神,施黛始終與江白硯待在一起。




鳳眼微抬,沈流霜默不作聲,緊盯江白硯。




她比施雲聲更瞭解人情世故,早在數日前,就發覺兩人關係有異。




沈流霜本以為,自己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本以為。




被施黛打了個措手不及,在當下,沈流霜只想一刀拍到那臭小子面門上。




孟軻喜笑眉開:“原來是在越州的時候啊。”




嘴角上揚的弧度壓不下來。




孟軻湊近施敬承耳邊,壓低音量講悄悄話:“你之前就看出來了?”




施敬承學她的語氣:“是。上元燈會時,黛黛不就與白硯同行來著?”




孟軻後知後覺:“對!他們當夜不都穿了紅衣?我那時還在想,瞧上去挺搭。”




施雲聲:……




全都聽到了!你們大人不要大聲密謀!




“等一下。”




終是沒壓下翻湧的心緒,施雲聲昂起脖子:“這是什麼意思?”




江白硯不會真要成他姐夫吧?




江白硯覷來淡淡一瞥。




他眸色黑潤,乍一看去如同冷硬的黑曜石,頗有不近人情的威懾感




,再眨眼,溢出三分笑來。




江白硯道:“是我仰慕施黛在先,幸得垂憐。”




他用了“仰慕”。




較之“心儀”、“愛悅”一類的措辭,江白硯把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




孟軻心裡發軟,給他夾去滿滿一筷子菜:“好好好。恰逢白硯生辰,雙喜臨門——來,多吃點,菜要涼了。”




肉眼可見地,她很是歡喜。




江無亦和溫頤是她老友,加上施敬承,四人曾一同踏行四海,有過命的交情。




十年前的江家有太多謎團,對江無亦的叛變,孟軻持懷疑態度。




在與江無亦相處的時日裡,她對此人的脾性瞭解有七八分,豁達直率、心慈面善,曾屢屢為斬邪魔身負重傷。




孟軻很難將他與“叛徒”一詞聯繫起來。




奈何斯人已逝,她再不解再困惑,也沒法當面質問。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江無亦當真背叛了大昭,父輩的債,不應由子輩來償。




江白硯溫潤有禮、皎如玉樹,是難得一遇的劍道天才,她和施敬承都很中意。




思及此處,孟軻笑意微斂。




以施家與江家的情分,倘若當年沒發生那起慘案……




江白硯一生平安順遂,許能與施黛成為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




可嘆造化弄人。




施敬承亦是笑:“往後,勞煩白硯多照顧黛黛。”




沈流霜牽一下嘴角,語調慵懶:“時間過得真快。記得不久前,我們還一同商討過黛黛的意中人。”




施黛眨眨眼,恍然明悟。




沈流霜說的,是畫中仙一案結束後,他們一家子的飯中閒談。




當天也是施敬承親手做了飯菜,孟軻問她有沒有遇見心悅的公子。




後來話題漸漸跑偏,一家人討論出了她未來的夫君模板:




會做飯、會女紅、會照顧人、會刀劍陣符。




簡而言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在外還要能打能抗。




施黛覺得,她去夢裡撈一個比較可行。




食指輕叩瓷杯,沈流霜面帶淺笑,眼風掃過江白硯。




她生得婉麗無害,看不出半分敵意,唯獨狹長的眼尾上翹,暗藏鋒芒。




微不可察地,沈流霜朝他挑起眉。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江白硯沒達到他們的期許,像他這般殺伐果決的劍客,哪懂得照顧人。




“是。”




江白硯卻只笑笑:“我已習得淺薄的女紅。”




這句話來得猝不及防,施黛被一口荔枝水嗆到:“咳……!”




施黛邊咳嗽邊抬頭:“什麼?”




江白硯,在學女紅?




他的應答遠在意料之外,沈流霜同樣一愣,破天荒不知如何接話。




“我們當日開玩笑罷了,莫要當真。”




孟軻聽得心情大好,想起正經事:“我和敬承也為你備了生辰禮。”









是隕晶。”




施敬承道:“待回長安,便將斷水交給墨陽子,由他鍛劍。”




隕晶是價值連城的珍寶,因百年難出一枚,可遇不可求。傳聞用其鍛劍,能滋養靈氣、削鐵如泥。




江白硯擅劍,贈他一把好劍,無疑是絕佳的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