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行 作品

第九百九十八章:狼背上的少女(補前段時間欠下的二合一)


                 陳小蘭忍著身上的劇痛,撕下一節衣布,隨意在脖子傷口纏了纏。

  好在在這嚴寒惡劣的空氣裡,血早已止了,血腥味並未傳去太遠,也不會引來太多的野狼。

  只是……聽那些野狼疾奔磨爪的方向,竟似朝著山上孟子非那個方向而去。

  也是,他流了那麼多血,一地的新鮮碎肉,這些野狼的嗅覺最是靈敏,更何況那還是一名修行者的血肉之軀。

  常年留跡在十方城外的連綿大山中的狼,也早已沾染了些許靈性。

  自然能夠分辨出人血之間的好壞。

  有了孟子非當誘餌,想必這一路下山去,必然順暢。

  想通這一點的陳小蘭心中卻半點也輕鬆不起來。

  她本就不是什麼冷血無情之人,這五年間的教導相伴,她早已把當初的孟公子,當做了師長親人一般。

  現而今,竟然要踏著他的血骨求活……

  她看著地上撕的粉碎的火符,正自散發著靈光的餘燼。

  陳小蘭心中愁緒萬千,竟是惆悵難安。

  兩根手指不自覺的互相攪動,她忍不住地想要胡思亂想。

  孟子非今夜熬過去,未必會死。

  可陳小蘭不清楚他究竟是何情況,若是那些野狼上山將他食了個乾淨……

  那他是否還能活下來,恢復如初?

  想來必是不能的。

  可他要殺她,又怎能走回頭路去救他?

  他是那樣可怕的一個惡魔。

  可若是……這其中是有什麼誤會呢?

  萬一孟子非他只是收到了詛咒的影響,疼得失去了理智,發狂傷人。

  亦或者說是有什麼苦衷。

  她就這樣拋下他,會不會就此釀下大錯,成為千古罪人?

  陳小蘭陷入了兩難的苦厄之中。

  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會怕死,怕疼,怕那些恐怖的事物。

  但她有良心,又無法像那些冷血的動物,隨意拋棄自己曾經那般相信的親人。

  陳小蘭茫然地想著,若是司塵他在這裡的話,他又會做出怎樣的抉擇呢?

  ……

  ……

  孟子非看著陳小蘭驚恐飛逃而去的背影,眼眸陰沉沉的,卻也不見任何憤怒的怨恨。

  只是從未覺得過,從天上落下來的雪花積壓在人的身上,竟會變得如此沉重冰冷。

  他咔咔僵硬地轉動著頸骨,不顧被那星輝灼傷眼睛的痛苦,血淚從眼角流出,滿目悽森地看著那片星空與月光。

  自嘲地輕呵一聲。

  原以為今夜若是運氣好些,藉著這片雲層天威,能夠少受著痛苦。

  卻不料,竟然還是被陳小蘭一句話給激怒得失去了理智。

  竟然在詛咒爆發的關鍵時候,將自己地身體暴露在了這片星空天光之下。

  真是疼啊。

  方才那孩子應該是嚇壞了吧。

  因為身體不在狀態的緣故,遠不似往日那般能夠冷靜分析形勢了。

  陳小蘭那孩子沒有靈根,資質平凡,只是一個尋常的山民之女。

  又如何能夠去揣摩他的過往秘密?

  她跟在他身邊五年了,這樣的詛咒每個月他都會發生一次。

  儘管他每次都掩飾得極好,可總有像今夜這般疏漏的時候。

  陳小蘭心思細膩,莫約是看出來他每個月總是會消失七日,偶有撞破他臉色蒼白不佳,便斷定他身子有舊疾罷了。

  只是過於懂事,怕他心有忌諱隱情,也是顧念他的面子沒有點破。

  今日在這野山之中星光遍地,又無法遷走她,他面色狀態可謂是蒼白極差。

  她也是出於擔心,希望他能早日尋醫就診,才忍不住出口終於點破的吧?

  是他失智了,竟然失控混亂之下,壓不住理智直接向她動手了。

  反而在最關鍵的時期了,將自己暴露在了月光星輝之下。

  如今這下好了,詛咒的秘密徹底被撞破了。

  明日星輝淡退,詛咒散去,身體恢復後,那個撞破了他秘密的陳小蘭,想不殺都不行了。

  大雪嚴寒,可身體撕裂的痛苦卻給他帶來強烈的灼熱感。

  好似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有著灼灼熱浪,燒得他意識混沌不清。

  可即便如此,孟子非還是忍不住的輕聲嘆息。

  雖說他欲成為魔河不假,當初對於自己心愛之人滿是利用虛偽欺騙。

  可唯有收陳小蘭為徒這件事,是不含任何算計利用的。

  這個孩子太像當年的商瑩,但她沒有商瑩那出眾的修行天資,註定天生凡品。

  這一點,卻又像極了一心向道,卻所求無門的他。

  收她為徒時,也是出於將曾經對商瑩的愧疚,將這份償還與遺憾付諸在了陳小蘭的身上。

  對於陳小蘭而言,他每日教她寫字,唸書,繪符,武術,是恩德。

  可對於孟子非而言,卻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救贖。

  儘管他知曉這救贖是鏡花水月,轉瞬即逝。

  凡人壽數不過百餘載,而她並不具備靈根。

  他就這樣一面閒閒修行,一面為她找尋靈根或是續命之法。

  若她能夠常伴他左右,自是總好過孤單一人面對這寂寂的長夜黑暗。

  可若天道當真難改,孟子非也當順其自然,不過是再添一筆小遺憾罷了。

  畢竟這漫漫餘生,總是不能太過無聊。

  孟子非雖已偏離魔道,與人間正道光明早已背道相馳,他自認為早已無所不能為。

  只是對於陳小蘭,到底是生不出多大討厭的心思。

  若是沒有三年前戰奴營那次事,在有必要犧牲的時候,他或許還真會將她當做棄子來使用。

  而今他已逐漸強大了起來,與陳小蘭的數年相伴,可謂說是看著她一點點成長起來。

  比起親人,更像是他手中一件樸實溫柔的藝術品,便至此也徹底絕了棄子的念頭。

  只是今日發生這種事,孟子非真的感到十分遺憾苦惱。

  寒風呼嘯,一陣陣連綿起伏的狼嚎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孟子非森森塗滿血腥的眼眶下,眼珠子冷冷轉動,看著黑暗中如一盞盞燈籠般升起的慘綠色狼瞳。

  該死,竟是忘了自己此刻正處於野狼出沒的大雪山中。

  往日每個月到了這種日子,他都會尋一處安全僻靜之地,苦捱過去就好了。

  今日他急著前往十方城,卻礙於身份,帶著陳小蘭,不得不徒步入城。

  原本計劃也是周詳,這一路上他卜卦佔運,叢林密佈,烏雲滿天。

  只要能夠保證不被月光星輝正面照住,不亂動靈力,也能強撐入城,再尋安全的避難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