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 237 章 萬年窮逼

 陳子輕震驚於嶽起沉說出的話,他嘴唇抖動,連聲唸了幾次“阿彌陀佛”。

    頓覺佛珠都不乾淨了。

    可他是個在山裡長大的小和尚,他裝作聽不懂:“另一張嘴是什麼嘴,貧僧就只有一張嘴。”

    “而且佛珠不是用來吃的,誤吞了也不能自行吐出來,要去醫院。”小和尚的眼神單純清澈。

    嶽起沉有股子荒謬的“罪惡感”,搞不清自己為什麼要口不擇言,他偏開頭,指了指臺子上的杯子,叫小和尚馬上漱口。

    陳子輕用手背蹭蹭臉頰被捏過的地方,他對著池子漱口,咕出來的水裡有血,顏色逐漸變淺淡。

    林疵站在洗手間門邊,有種被二人世界屏蔽在外的錯覺,他關切道:“小師父這嘴是不是要上藥?”

    陳子輕扯開下唇看看裡面軟肉,都讓他咬爛了,他伸舌舔了舔,絲絲抽氣。

    “這點咬傷,沒有上藥的必要。”嶽起沉說。

    陳子輕把手上的血跡沖洗掉:“怎麼沒有上藥的必要,疼得又不是你。”

    “還頂嘴,出家人菩提心慈悲心,你是什麼心?”嶽起沉鄙夷,“凡夫俗子裡想找出像你這麼浮躁的都不容易,還有那五大戒律,不妄語前面那個‘不’字早被你吃了。”

    陳子輕擦手,雖說不妄語,可唐僧讓孫大聖戴緊箍的時候就撒過慌。

    不管是不得不做,還是有意為之。

    唐僧做不到,從小在寺廟長大的原主做不到,他一個才當了十來天和尚的宿主,更不可能時刻遵守清規戒律。

    嶽起沉屈指敲點小和尚圓溜溜的腦袋:“怎麼不說話,心虛了?”

    陳子輕抱著腦袋瞪他。

    “撲哧”

    林疵笑道:“阿沉,小師父嘴受傷了說話難受,你少說他兩句,我讓人買藥送過來。”

    .

    陳子輕用了林疵給的噴藥劑,冰冰涼涼的,他含著藥趴在桌上想事情。

    小和尚渾身籠罩著低迷的味道,裹著讓人感到莊嚴,內心獲得清淨的檀香。

    他穿的不是被檀香薰染過的僧袍,而是普通的T恤長褲。

    檀香是他脖子上那串佛珠裡散發出來的。

    很純正。

    那是佛家的力量,包含著能去除濁氣的正念。

    林疵將目光從小和尚的那截白皙後頸上撤回來,他吸口煙:“阿沉,你打算什麼時候去京城接我給你介紹的單子?”

    嶽起沉倒在沙發上吃生薑:“還要在這裡住二十天左右。”

    林疵皺眉:“這麼久?”

    嶽起沉不以為意:“久嗎,都不夠睡一覺的。”

    林疵說笑:“誰能誰二十天。”

    嶽起沉:“我。”

    林疵搖搖頭:“也就你了。”

    “不能早點離開?”他說,“那會兒你們在房裡聊的事是驅鬼有關吧?我看你們聊那麼久,是不是有方向了,快解決了?”

    見兄弟沒否認,林疵就說:“既然很快就能解決,那留下來做什麼?”

    “是行規,職業素養和口碑。”嶽起沉老神在在,“我這單結束也不是立即就開始下一單,中間要休息一下。“

    林疵怪異道:“你以前不都是一單接一單?”

    “小和尚要入世,他天天跟我住在凶宅裡面算什麼入世,我不得找點時間帶他四處走走,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嶽起沉挺不耐煩的樣子。

    林疵笑道:“不如我帶他入世?我身邊的世界花花綠綠,不是能更磨鍊他的佛心嗎。”

    嶽起沉拿掉唇邊的生薑皮:“我巴不得把他丟給你,但我已經答應了他師父,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林疵彈菸灰:“你是不是怕我碰他?”

    “早前我不知道他沒成年,現在我知道了,怎麼會碰他,我又不是畜牲。“林大公子哭笑不得。

    嶽起沉尚未言語,餐桌那邊就傳來拍擊聲響。

    小和尚大力拍了下桌面,把手拍疼了,在那給自己呼呼吹吹。

    嶽起沉:“……”

    “哈哈哈——”林疵朗聲大笑。

    陳子輕給了他一個白眼,引得他笑聲越發明烈。

    .

    林疵中午留下來吃飯。

    陳子輕沒下廚,他們吃的是市裡大飯店送來的飯菜。

    這城市勉強算三線,跟京城自然不能相提並論,規模最大的飯店酒菜也只能說還行。

    長形餐桌拉開幾個邊角變成大圓桌,才能放下那麼多菜。

    大多都是看著像葷菜的素食。

    陳子輕吃清爽的酸辣土豆絲,那盤土豆絲就被一隻好看,卻跟完美無缺有差的手端著,放在了他面前。他眼珠往旁邊一轉。

    嶽起沉去廚房了,給他端土豆絲的是林疵。

    陳子輕想吃豆角。

    於是豆角就被拿過來,和土豆絲並排。

    林疵撐著額角看他吃飯:“小師父,你是被方丈收養的嗎?”

    陳子輕嘴裡有飯菜,含糊道:“確是。”

    林疵的視線在他身上游走:“那你找沒找過你的家人?”

    陳子輕咀嚼飯菜的動作悄悄停了一下才繼續,林疵這兩個問題……原主的第一惑有眉目了?身世就在京城?

    他嚥下飯菜,“咔咔”咬不軟不硬的新鮮豆角:“沒有特地去找,遵從天意。”

    天意?林疵品了品這個詞,勾勾唇:“小師父想必也不在意所謂的親情羈絆,出家人六根清淨。”

    陳子輕沒說話。

    林疵啪嗒撥動幾下打火機的蓋帽,他可以趁這個機會拿帶毛囊的頭髮去做親子鑑定,提前得到答案,可小和尚沒有頭髮。

    轉而無聲笑笑,小和尚別的地方肯定是有毛的。

    不好取。

    親子鑑定這塊,血液的準確率最高。

    林疵觀察小和尚沾著菜汁飯香的嘴唇,嘴裡面的軟肉

    沒那麼容易好,即便噴了藥,吃飯的時候必定還有點疼。

    他沒機會拿到小和尚的血液。

    去了京城再看。

    林疵見小和尚稚嫩的臉頰一鼓一鼓的,像小倉鼠,他不免被逗笑。大姐是邱家兒媳,林邱兩家是親家。

    小和尚要真是邱家人,那他就不能跟著阿沉過老鼠洞跟狗窩了。

    林疵靠近些:“小師父,阿沉說你們還要在這房子裡住三週,收單後歇一歇就去京城。我在京城等你們。”

    陳子輕還沒回什麼話,身後就傳來腳步聲,嶽起沉拿著酒回到餐桌前。

    林疵說:“不是還有果汁嗎?給小師父喝的,怎麼沒一起拿過來。”

    他長得英俊,笑起來像大男孩:“出家人的修行方式應該與時俱進,喝果汁沒事的。”

    陳子輕在心裡不停點頭,是的是的。

    哪知嶽起沉來一句:“喝什麼果汁,喝茶跟水,有益於清心寡慾。”

    陳子輕無力反駁,他撇著嘴接過嶽起沉倒的涼白開。

    林疵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阿沉,別這麼嚴肅,小師父都不高興了。”

    陳子輕嘴一抽,我沒有!別瞎說!

    他對著林疵轉頭,冷不丁地發現了什麼,失手打翻了那杯涼白開,臉上的表情猶如見到了多麼令他憎惡的東西。

    林疵正在把解開的襯衫袖子往上折,他就這麼撞見了小和尚看他的眼神和表情。

    林大少爺僵在椅子上。

    他哪有被人嫌棄成這地步的時候,沒當場摔東西走人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忍耐。

    陳子輕卻在這時發出不太自然的聲音:“你右手臂上的傷疤……”

    林疵把那條手臂的袖子折在手肘部位:“怎麼,髒了小師父的眼?”

    陳子輕啞口無言,不該這樣,無緣無故的,為什麼會對一個不熟悉的人手上的疤這麼排斥。

    莫名其妙。

    可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厭惡。

    “阿彌陀佛,林施主別誤會,貧僧只是有點驚訝。”

    他把杯子扶起來,擦掉桌上的水跡,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

    不一會兒,陳子輕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地放下碗筷站起來:“沒什麼,我不吃了,你們吃吧。”

    末了覺得這很不好。

    陳子輕就端起碗筷,改口說:“兩位施主要喝酒,我不方便和你們坐一起,我去陽臺吃。”

    說著,隨便夾點菜就走。

    期間都沒給嶽起沉使眼色,或是來個眼神交流。

    餐桌周圍氣流不太順暢。林疵給自己倒了杯酒,仰頭喝了下去:“阿沉,小師父驚訝的點你找到了嗎,找到了跟我說說。”

    “誰知道出家人的腦回路。”嶽起沉吃沒味道的菜,喝沒味道的酒,口吻隨意地開口,“你那疤是怎麼來的?”

    林疵半晌道:“不是疤。”

    嶽起沉一頓:“胎記?”

    林疵:

    “嗯。”

    很不明顯。

    嶽起沉沒留意過,今天才在小和尚的反常下查看了一番。

    沒查看出什麼名堂。

    .

    這小插曲讓林疵心頭不快,他吃了一點就離開了。

    嶽起沉把餐桌收拾收拾,他去沙發上癱了片刻,敲響了主臥的房門:“為什麼對林疵手臂上的疤那麼大反應?”

    小和尚待人處事向來有禮貌,他那種不加掩飾的被噁心到了的樣子實在少見,挺自戀的林家大少爺沒發怒,更是稀奇,已經超過有興趣玩一玩的範疇。

    誰知道今天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嶽起沉再問了一次。

    陳子輕側身躺在床邊,好半天才蹦出一個字:“醜。”

    嶽起沉走進房間:“加藍小師父還真是嬌貴,那麼點疤就嫌醜,我腿上都是疤,豈不是要讓你吐出來。”

    陳子輕馬上就坐起身:“我看看。”

    嶽起沉不知是不是被小和尚的病情傳染了,他真就把腿踩在床邊,捲起一條褲子的褲腿,一路捲到膝蓋位置。

    陳子輕怔怔看著嶽起沉凹凸不平的小腿。

    嶽起沉以為他受不了,就把腿抬起來,快貼到他嘴上:“是不是要吐了?”

    陳子輕搖頭:“不醜啊,一點都不。”

    他捉住殭屍的腿毛,摸了摸。

    嶽起沉見鬼似的顫了顫:“林疵就一道疤你都嫌醜,我這麼多,不醜?“

    陳子輕不假思索地護犢子:“疤跟疤不一樣。”

    嶽起沉想說有什麼不一樣的,聽他詢問:“嶽施主,你的小腿上為什麼會有這麼些疤?”

    還能是為什麼,嶽起沉扯唇,一些基本的情緒是他刻意模仿來的,為的是能順利混在人類裡面不被發現,他只能模仿個表面,並不能深入理解。

    而有些情緒,他怎麼都模仿不來。

    現在正在暴風式吸收。

    嶽起沉看著小和尚,好似是在看——吹到他枯燥歲月裡的一片葉子。

    這葉子只是暫時停留,早晚都會被風吹走,去到和他無關的地方。

    他自然懶得跟過去看看。

    要不是他爹突然提前沉睡,監護人這份工作他都不會接。

    嶽起沉俯視呆呆望著他小腿的和尚,他沒見林疵對誰那麼上心,再這麼下去,就有走火入魔的趨勢。

    小和尚是個禍害。

    林疵催他去京城,有更多的機會接近小和尚,恐怕還有別的事。

    跟小和尚的身世有關。

    聽力敏銳的嶽起沉隨意思慮了一下。

    他輕描淡寫:“殭屍活太久了,在棺材躺得無聊,就拿自己做實驗,用各種小東西搞出來的。”

    陳子輕擰了擰眉心,一隻沒感知的殭屍好奇有感知的世界。

    這本身就矛盾。

    沒感知,又怎麼會有好奇的念頭呢。

    “去掉吧,”陳子輕脫口而出

    。

    嶽起沉懷疑自己聽錯:“什麼?()”

    陳子輕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奇奇怪怪的話,他硬著頭皮:把疤去掉啊。?()”

    嶽起沉將褲腿放下來:“我不去。”

    他冷哼:“我去美容院還是哪兒,人家問我做什麼,我把腿一露,說要祛疤,好他媽丟人。”

    陳子輕納悶,這有什麼好丟人的,搞不懂殭屍的彆扭點。他嘴上說:“嶽施主,儘量不要講粗語惡口。”

    “老子就講。”嶽起沉一身反骨,“你一個出家人都犯戒,我不是出家人還不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管我。”

    陳子輕開始唸經。

    嶽起沉周身像是瀰漫出有形的腐黑氣息,他面色猙獰了一瞬就恢復如常,轉身快步離開叫他難受的小禿驢。

    禿驢是罵人的。

    誰讓小和尚讓他不舒服。

    他罵就罵了,小和尚又聽不到他的心聲。

    嶽起沉走出房間,他停在門外:“別唸了,你自己不清楚你那嘴什麼情況嗎,沒事少動它。”

    陳子輕沒說,他嘴裡的傷快好了,抹的是用積分買的藥。

    房裡靜靜的,陳子輕側躺回床上,他為什麼會對一個普通npc手臂上的疤那麼反感呢?

    是數據出錯?

    陳子輕順著這個思路揣摩,不同的任務世界的原住民們,會出現一對多的情況,就是一個原住民用在多個任務世界?

    他們是由數據組成的,數據被打亂重組成另一個原住民,出錯是沒打亂,直接複製了?

    或者說是打亂了,但沒徹底打亂?

    還是說數據出錯是指有了相對的自主意識,想去哪個世界就去哪個世界,想有什麼身份就有什麼身份,成精了?

    陳子輕刷地從床上下來,光腳踩在鞋面上,他呼吸急促,該不會是同一個架構師底下的世界,有一套專用的npc原住民數據,各種拼湊編排著用吧?

    陳子輕沒問222,他猜測的幾個方向裡有沒有對的,他怕觸及到更大的真相要被清理意識數據。

    要不打住吧,就到這吧,別往下想了。

    可他控制不住地深思,原住民成精了又能怎樣,總不能是隻要有執念就一定能為所欲為,想在哪個世界做他喜歡的人,他就會喜歡上吧?怎麼可能,服務器檢測跟系統又不是擺設。

    他忽然想到了讓他無端有好感的嶽起沉……

    陳子輕的意識空白了一兩秒,我剛才在想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