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42章 啟明製造廠

陳子輕扭開臉:"誰掉了。"



"你沒掉,"宗懷棠給他看指腹上的潮溼水光,“那這是什麼?"陳子輕的睫毛動了動,淡定地說:"不就是你出的汗。"



"哦……是我出的汗,"宗懷棠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聲調,他見心上人被他逗得臉發紅,就笑了笑,"好吧,是我出的汗。"



陳子輕理直氣壯:“本來就是!”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宗懷棠摸了摸他的發頂,"吃糖葫蘆嗎?集市上有賣的。"陳子輕其實不怎麼想吃,他說出來的是:“那吃吧。”



剛說完,宗懷堂就把伸出雙手穿過他咯吱窩,把他架起來抱進懷裡。他因為慣性摟住宗懷棠的脖子,翻著白眼無聲吐槽:"你仗著別人看不到我,滿足你的癖好私慾。"



宗懷棠抱著他走下橋:"心裡想什麼呢,不妨說出來,我們討論討論。"



陳子輕不在這上面爭論出個誰有理誰沒理,他趴下來,腦袋挨在宗懷棠的耳邊:“沒什麼。”



"新娘子,絹花戳到我了。"



宗懷棠自顧自地笑道:“戳著吧,我樂意,多戳戳。”



陳子輕聞著宗懷棠白色衣領上的茉莉花香,打了不知多少遍肥皂,才能香到要往頭腦裡去。卻又不會讓人感覺燻得慌,想糙上兩句。



這歸功於外形出挑,長得英俊。



陳子輕眼看宗懷棠要把他抱進集市裡頭,他趕緊阻止:“到有人的地方就把我放下來吧,不然大家看的就是你擺了個抱人的姿勢。”好不容易讓縣裡的人覺得不瘋了,這一抱不就又沒了好名聲。



宗懷棠腳步不停:“老管別人怎麼想,累不累。”



陳子輕的身子隨著他的一瘸一拐顛晃:“隨你吧,反正被指點的不是我。”



又憋不住氣地脫口而出:“我關心你還關心錯了!”



宗懷棠前行的動作猝然頓住,他偏頭看趴在自己肩頭的人,目光灼灼:“那你為什麼不直接說?當初勾引我的大膽豪放去哪了?"



陳子輕:“……”勾引這標籤,我跳進黃河搓個十



天半月都洗不掉了是吧。宗懷棠嚴厲訓導:“你直接說,我們早就已經親上了。”



陳子輕要把腦袋從宗懷棠的肩頭移開,攏在他背上的手一按,他就又趴了回去。稠稠密密的吻覆上他的脖頸,含著一聲低又啞的慵懶笑意:“現在也不晚。”



陳子輕被宗懷棠抓著後脖子親,嘴巴里外都陣陣發麻刺疼,他的餘光瞥到不少人影往這邊來,急忙咬了宗懷棠一下。



沉迷於親吻中的男人只當是情趣,親得越發投入,越發熾烈。



唾液的交換跟吞嚥聲清晰得令人面紅耳赤。



陳子輕沒辦法了,就把手伸到宗懷棠的後領裡,摸他緊繃燥熱的背肌,指尖若有似無地刮擦,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失控,唇舌兇猛的霸佔也因此停滯了一秒。



陳子輕在這個間隙捂住他的嘴,大聲說:"有人過來了!"



宗懷棠閉上雙眼粗聲喘氣,他壓下眉間激烈湧動的慾望,意猶未盡地啄了啄捂著他的手心,把人放下來,牽著走完回集市的後半段路程。



集市上好幾個賣糖葫蘆的,看著都紅都圓,都好吃。



宗懷棠隨便在一個草靶子上選了一根糖葫蘆,他在最上面的山楂邊緣咬了一塊,有年長的上前打探他是不是真的好全了。



陳子輕摳宗懷棠的掌心,宗懷棠捉住他的手指不讓他亂動,神態自若地與人交談。除了面容清瘦一些,其他看著和兩年前從外地回來時沒有差別。



一樣的斯文有風度,面貌沒話說。



那年長的心裡有數了,笑呵呵地打了招呼離開。宗懷棠帶陳子輕去一處角落,把糖葫蘆送到他嘴邊:“我嘗過了,不怎麼酸,吃吧。”



陳子輕吃下那個山楂,舌頭卷著用牙咬,微酸的果肉和脆甜的糖衣在他嘴裡爆開,他身處煙火氣息濃郁入眼全是淳樸笑臉的集市上,沒有歸屬感。



這裡不屬於他。



陳子輕嚥下碎爛的山楂,又咬了一個,他在那個時空寫的兩封告別信被他壓在杯子底下,宗懷棠到目前都隻字不提,不知道是看了,還是沒看。



對身心健全的人來說,離別都是傷感的沉重的,更別說一個精神世界生了蟲的人了。



所以只要宗懷棠不提,他就裝作沒有那件事,不可能主動提起。



陳子輕



被牽著在鬧聲裡穿行,系統沒向他透露傳送的規則,他不一定能來得及跟宗懷棠當面說再見。



他想,在這裡也寫一封告別信吧。



陳子輕從集市回去就寫好信放在床板上面,用稻草涼蓆跟墊被壓著,他想想覺得不穩妥,拿出來塞進鐵皮罐子裡。



然後又把手伸進罐子裡,撈出信紙,尋思別的藏信地兒。



一連換了幾個位置,最後選擇的是宗母的房間,那信就在她梳妝檯的抽屜裡,她見到了,會替小兒子保管的。



陳子輕決定把每一天都當最後一天過,他就這麼過完了秋,迎來了冬。



大早上的,一隻手探進暖和且沉的棉被裡,輕車熟路地摸上他的一截腰,指尖撥開他貼身的秋衣。



被窩裡的他翻了個身趴著,把那隻被他壓著的手推出去。後脖子被叼住,輕輕磨碾,耳邊有愉悅的笑聲:“輕輕,下雪了。”



他睜眼扭頭往窗戶那裡看,外面雪花紛飛,看完就把眼睛一合,頭扭了回去,繼續將亂蓬蓬的後腦勺對著宗懷棠。



床尾有悉悉索索聲,提前捂在裡面的衣服褲子被宗懷棠拿出來:“別睡了,我們去剷雪。”



"不去。"



陳子輕縮到被子裡,宗懷棠把他撈出來,熟練地給他穿衣服,樂此不疲地把他當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養。



宗懷棠除了給他穿衣穿鞋,還給他戴絹花,每天早上戴到他頭上,晚上睡前拿下來。



今天也是如此。



陳子輕的雞窩頭被修長的手指梳理了一番,一側頭髮裡一沉,絹花夾了進來,他起初是有意見的,慢慢就習慣了。



誰想天天發火啊,多鬧心。隨便了,反正湯小光不來的話,他就只是戴給宗懷棠一個人看。



陳子輕穿上翻毛的草綠色大棉鞋,裡面的毛非常厚密,外面防水,鞋底防滑。他很喜歡這棉鞋,要是在現代,怎麼也得要個一二百塊錢。



“雪是什麼時候下的?”陳子輕接過宗懷棠遞的牙刷。“後半夜。”宗懷棠把牙膏放回櫃子上,"三點多鐘不到四點。"



陳子輕偷偷看向房裡的幾面牆,宗懷棠那時候又刻字了吧。他不自覺地蹙起了眉心,默默走出房間,蹲在外頭刷牙。



院子裡鋪著



大片大片的銀白,深深淺淺的腳印。



洋槐樹的葉子掉光了,樹杈裹了層白,搭在上面的鳥窩都是白的。鳥飛走了,窩還在那裡,孤零零的。誰知道它會不會再回來呢。



宗懷棠非要剷雪,還去屋頂上鏟,結果把腰閃了,他趴在床上,誇張地握住陳子輕的手,委屈道:"輕輕,我還沒要你,腰就傷了,你會不會嫌棄我?"



陳子輕抽抽嘴:“嫌。



宗懷棠臉上的委屈瞬間消失,他周身籠著陰鬱的冷意坐起來,牽扯到了腰部肌肉,疼得五官扭



曲。



“你起來幹什麼啊。”陳子輕扶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床上,“趴著趴著。”



宗懷棠歪著腦袋把手伸進他棉大衣裡,正正經經道:“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你不能嫌我。"



陳子輕:



“我不給你貼膏藥了,你自己貼吧!”



說的人沒走,聽的人也沒認為他會走,兩人一個坐著,一個趴著。"輕輕,你肚子好軟。"



"你別說話。"



"嘶,你貼了又扯下來做什麼?"



"皺了。'



"皺就皺了,衣服一遮,哪個能看得到。"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挑剔嗎,我不給你重新貼,你摸的時候就不舒服。"



床上的男人終於不說話了。



房裡既詭異又溫馨。陳子輕拍著膏藥的邊邊角角讓它嚴實些,一手的藥味,他給宗懷棠把衣服拉好,撅著屁股就要挪去椅子上面。



宗懷棠的視野裡,陳子輕毛衣的袖子露在棉大衣的袖口外面,拖下來了根線頭,在他跟前晃,他懶聲:“輕輕,把火柴給我。”



“不就在床頭櫃上。”陳子輕拿了丟到他懷裡。



“你給我的,和我自己拿的,能一樣?”宗懷棠抽出火柴盒,捻了一根火柴出來,火彩抵著側面磨掉了一些的擦紙,漫不經心地划過去。



他一手拽住陳子輕袖子底下的毛線,一手拿火柴擦出的火苗湊上去。對著那根線的一處,撩了一下。線斷了掉下來,他捏住線的另一頭,將那點熱度搓滅在指間



,以防燒到袖子。



“希望腰傷不要留下隱患,影響我的發揮。”宗懷棠的手指塞進他的袖口裡,握住他的手腕摩挲,“我不想讓你吃不夠。”



陳子輕不想搭理他。



宗懷棠年輕,腰傷只用了幾貼藥就好了,他為了證明自己的腰部力量,煞費苦心地抱著陳子輕從太陽下山親到天黑,站著親的。



陳子輕發現宗懷棠是真的喜歡接吻,到了痴迷的程度。



一天恨不得能親個八百次。



陳子輕被他搞得連糖蒜都沒吃過,動不動就親上來,怎麼吃啊……



宗懷棠不清楚對象為了不燻死他,艱難地放棄了多好吃的東西,他們於雪後放晴的日子去了啟明製造廠。



門口的保衛科同志是新來的,他謹慎地讓他們做了登記,問了他們的目的,這才放他們進去。



陳子輕穿過生活區的大門往裡走,公路兩旁如戰士般站立的樹木,紅磚砌的兩層職工樓,水塔,院子……所有都是一樣的,跟宗懷棠佈局建設的那個製造廠一模一樣。



宗懷棠對這裡是熟悉的,沒少來,否則也不至於能記那麼牢。陳子輕有種故地重遊的感覺,他邊走邊感慨,仍由宗懷棠帶他上山。



臺階上沒有積雪,都讓工人們清掃掉了,應該是算工時的。山裡的空氣乾淨冷冽,風寒涼刺骨。陳子輕一個靈魂,鼻子都能凍得要掉了,眼睛也讓風裡的碎雪迷得有點睜不開,幸虧他做任務時是春天。



要是寒冬臘月的被鬼嚇,那就更絕望了。陳子輕踩著臺階上去:“宗懷棠,你要帶我去看什麼?”



宗懷棠走在他前面,留給他一個挺拔的背影,手向後伸著牽住他:“看春天,看夏天,看秋天,看冬天,看明天,看將來,看希望,看美好。"



陳子輕腳下差點一滑:“說人話。”宗懷棠給了他人話:“看桃樹。”



陳子輕錯愕,桃樹?這個天氣又不是春天,桃樹有什麼好看的。很快他就知道宗懷棠帶他過來的原因了。



他站在文體館後面,面前是一棵光禿禿的小樹苗。



/>



陳子輕靜靜站了會,不著四六地說:"撒個尿上去算不算加肥?"



宗懷棠漆黑的眼一眯:“算。”他蹲下來,在樹苗前的一捧雪裡扒拉出一個坑,仰頭朝陳子輕



笑:“撒吧。”



跟個變態似的,一眼不眨地盯著。



陳子輕那點尿意都被他嚇沒了,死活不肯撒出來。



宗懷棠一副不能理解的樣子:"撒個尿害什麼羞,你全身上下哪裡沒有被我……"陳子輕用圍巾堵他口鼻:"運河結冰了,我們去看看。"說著就抽離圍巾,徑自跑走。



宗懷棠把手抄進呢子大衣的口袋裡,摸出一包煙點燃一支,含住菸蒂吸了一口,沿著他的腳印走:"別摔了。"



這話說完不到三分鐘,陳子輕就摔進了雪地裡。



宗懷棠嘴邊的煙微抖,他用兩指夾開,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輕輕,你怎麼像小狗,摔進去的時候腿還翹起來了。"



陳子輕從雪坑裡抬頭,滿臉雪地瞪過去:"這就是你說的,我摔了你不會嘲笑我?"



“那是宿舍走廊,水泥地,摔一跤能掉層皮,現在是雪地,摔著不疼。”宗懷棠大步走過去,對他伸手,"你疼了我哪能笑得出來。"



陳子輕撇著嘴見到什麼,嘴角拉了下去。



宗懷棠手掌的傷好了又有,筷子刻的時候一癲狂就會傷到自己。前天掉疤了,此時卻出現了一條新的血痕。



陳子輕握住宗懷棠的手站起來,拿走他的煙吸了幾口:“從今晚開始,你睡裡面。”宗懷棠抹掉他睫毛上的雪:“遵命。”



過年家家都要買年貨。



宗家也不例外,宗母張羅這件事,往年她自己去街上,別家買什麼她就買什麼,今年她找狀態很好的小兒子商量。



小兒子沒要求買麻花,他只提了兩樣,一是麥乳精,二是罐頭。都是小兒媳愛吃的。



宗母藉著這個機會問小兒子,他跟對象是怎麼認識的,怎麼確定關係的。



宗懷棠坐在房門口,他的肩背深陷在椅子裡,眼垂搭下來,身上有股子孤寂感:“是我追求的他。"



/>宗母很震驚,小兒子沒有生病的那些年都是姑娘追著他跑,沒想到他也會追人。



“那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情感上到了什麼地步?”



“不到一年,但很奇怪,我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他了。”宗懷棠的眼簾上抬了點,目光落在背對他研究爐子的人身上,"他愛我。"



宗母並沒有質疑,小兒子卻說:“人有千萬種,他和我表達的方式不一樣,但是我知道,他愛我。"



這是說給自己聽的。



宗母想到那次書房的短暫接觸,之後就沒有再發生過了,小兒媳一直跟著她的小兒子,她想象不出他們的相處方式。



“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你跟媽媽說一說。”



宗懷棠屈指在椅子扶手上敲點:"什麼樣的人……"宗母等了不短的時間,小兒子依舊沒有給出答案,有這麼難形容嗎?



還是說,這世上所有美好的詞都不夠?



宗母細心地猜著,聽見小兒子慢悠悠地說出兩個字:"菩薩。"



“菩薩?”她很意外。



宗懷棠輕輕地笑了一聲:“來救你小兒子我的,不是菩薩是什麼。”宗母沒讓小兒子發現她的惆悵,菩薩啊,那確實是要走的。



晚點走吧,晚個一月兩月,一年兩年的也好。



這不馬上就要過年了,最近有不少媒婆算著黃道吉日來說親,宗母都給回絕了,她說,小兒子已經心有所屬,至於談婚論嫁,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



不敢直說有小兒媳了,那肯定要上門看看的,怎麼看得著啊,是個鬼啊。



宗母感覺有一回拒絕媒婆的時候,小兒媳似乎就在她身邊。



也不知道小兒媳滿不滿意她的做法,她這個婆婆當的,什麼也沒付出,白撿了個小兒媳,心裡頭怪愧疚的,過年怎麼也要包個壓歲錢。



這個時代年三十要給祖宗燒紙,就在屋簷下襬個盆燒。火起來了,宗懷棠把一張報紙鋪在地上,蹲那對陳子輕招招手:“輕輕,過來磕頭。”



陳子輕吃掉鍋巴走近,他在宗懷棠看似不是很在意,實際尤為期待看重的視線裡跪到報紙上面,對著火盆磕了三個頭。



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宗家的一份子,成了宗懷棠



的新娘子。宗懷棠磕完了頭,帶著陳子輕去靈堂燒香。



陳子輕看著遺像上的宗父:“你爹真的是病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