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作品

第170章、誰做了叛徒?!

  霍韜被他懟得面紅耳赤。

  可是以進士出身在家鄉呆了十年,霍家也不是那麼幹淨。

  朝堂爭執不休,霍韜心裡終究有一分僥倖。

  直到現在看到面前的這一疊紙,他澀聲說道:“我若是上了這道奏疏,廣東這麼多府、這麼多縣,倉促之間誰來守土安民?撫臺大人去年沒辦完他們,不就是因為也很清楚盡數辦了會大亂嗎?就算朝廷能儘快選人來接任,底下的胥吏呢?也能全辦了嗎?你知道這是換湯不換藥!”

  “我只是奉撫臺和藩臺之命為你送來這些罪狀。後面的事,不必你我擔心!”

  霍韜還在掙扎:“此時朝中參策們爭執不休,撫臺藩臺送來這些,到底是為了廣東百姓還是為了朝爭?”

  黃佐靜靜地看著他。

  巡按御史只對朝廷負責,就算是張孚敬和張恩也不能命令他做什麼。

  要不要上奏疏彈劾廣東這麼多命官,可以由霍韜自己決定。

  霍韜感覺很痛苦,他不想看到這麼多罪狀。

  既然是張孚敬和張恩命黃佐送來的,自然都有實據。這一點都不奇怪,就在他們眼皮底下做官,有一些還是去年那一批當中的戴罪者。

  霍韜只是從中看出了不妙:朝廷不是還在為要不要變法爭執不休嗎?張孚敬為什麼像是又要在廣東大開殺戒的樣子?

  這樣一封奏疏呈到了京城裡,陛下震怒是一定的,楊廷和借之令費宏啞口無言也是一定的。

  那後面豈非真的要動賦役了?霍韜想不出來有什麼能使廣東士紳集體暴動而廣東不亂的新法。

  “我得中榜眼,是因為陛下策問何以富國,我以吏治作答。”黃佐忽然開口,盯著他說道,“渭先,你以會元高中進士,西樵山讀書十載,莫非聖賢教誨反而都讀忘記了?”

  霍韜眼裡露出一絲羞惱,忘情地大聲說道:“自然沒有忘!然陛下御極不久,此時欲行新法到底是為了什麼尚無定論!若是廣東新法行之又廢,豈非折騰百姓?”

  黃佐眼裡露出失望。

  有些事,黃佐知道,但不能對霍韜說。

  但縱然霍韜不清楚背後的情況,巡憲地方仍然是他的職責。

  霍韜這麼說,只能說明他觀望著,甚至期盼著朝堂中的“舊黨”勝出。

  於是黃佐拱了拱手:“東西我帶到了,霍巡按自行決斷。”

  說罷就告辭離去。

  正要去潮州府協助處理百姓圍攻揭陽縣衙事件的霍韜並不知道廣州城內發生了什麼,他只能看著黃佐離開增城縣外的驛館,騎上了馬冒雨趕回廣州城。

  眼神落回房間裡那一疊紙上,他緊鎖眉頭焦躁不已。

  沒過多久,耳邊就傳來喧譁,驛站之外有許多人的腳步聲和馬的嘶鳴聲。

  霍韜走到了門外屋簷下,遠遠望去眼神一凝。

  “這是哪裡的官兵?”他緊張地問隨從。

  說罷他步入已經小了一些的雨中走出驛館,已經快天黑的黃昏時分,他只看到一個人騎著軍馬行來。

  “趙指揮?”他認了出來,是趙俊,“這些兵卒莫非是要去潮州?”

  趙俊只在馬上向他行了一禮:“本將身負軍令,不與霍巡按多談了。”

  說罷已經牽馬繼續壓陣,往前行去。

  霍韜眼神凝重地看著這隊官兵,看人數足有五百了。

  隨身沒帶多少乾糧的模樣,要去的地方到底是哪?

  過了一會他臉色一變,快步走回房中。

  軍令!

  在廣東,能給趙俊下軍令的,只有巡撫、總兵官。

  趙俊已經不在按察使司任事,他已經進入廣東都指揮使司體系。

  連都司的兵都動用了,這必是兵部知道的。

  算算時間,颶風襲境後,兵部命令不可能這麼早下來。

  要麼是張孚敬無旨調兵,要麼是早就給過權限。

  而兵部王憲目前屬於舊黨,費宏怎麼可能同意楊廷和在廣東動刀兵?

  能用這麼大陣仗去對付的,要麼是豪強,要麼是官府!

  潮州還沒鬧成民變,犯不著!就算潮州有事,也有潮州衛和澄海、蓬州、海門等所的兵!

  “我得中榜眼,是因為陛下策問何以富國,我以吏治作答。”

  那是黃佐對他最後的提醒。

  霍韜顧不得沾溼的頭髮,流著冷汗開始研墨。

  廣州城內外,廣州四衛的兵也分成了數隊,被不同的旗官或者百戶率領著。

  貢院之內,第二場考試尚未結束,他們聽不到夜色中廣州府街頭巷尾的兵甲腳步聲。

  城外,也有需多隊伍在夜色中趕往不同的地方。

  道路泥濘,官兵的眼神中卻有暴虐並且帶著一絲貪婪的光。

  北直隸的官道上,一隊快馬還在急行。

  馬隊的中央是一輛馬車,車內傳出一個焦急的聲音:“離下一處驛館還有多遠?”

  “國公爺,還有大約十里地,您再忍忍。”

  馬車內,徐光祚苦著臉,咬了咬牙之後說道:“再快一點!”

  陛下有命,他這個改任為前軍都督府掌事的國公又能怎麼辦?湖廣都司、廣東都司分屬前軍都督府管。

  颶風突至,廣東這個新法漩渦中心到底出了什麼事需要他這個國公爺前去鎮場?

  崔元他媽的又不肯說!

  什麼叫做到了廣東問張孚敬?我堂堂國公爺,還沒資格知道嗎?

  一把老骨頭只怕要顛散了!

  被他嘀咕的張孚敬落了一顆白子,提了一顆黑子起來。

  雨已經暫時停了,但屋簷上仍舊有雨滴落。

  書軒裡已經掌上了燈,這一局棋,已經下了三個多時辰。

  尋常手談,自然不用下這麼長時間。只是張孚敬每次等鄭存忠落子之後,既不思索又不落子,就跟他不斷談論著廣東各處的風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