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玄貓 作品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泰來少年

    一場鬧劇落幕,圍觀的人心思不一,最大的詫異不再吳家人身上,而在對面的敵人身上,怎麼就沒趁著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殺上來呢?

    虯髯一針見血戳破心思:“咱們忌憚的東西,他們也一樣忌憚,你們都以為那碧衣女子是衝著咱們來的,人家以為咱們耍陰謀詭計想誆騙他們上當,謹慎起見當然要觀望。”

    哪怕在碧衣女子消失之後,對方依舊慫,直接收兵。

    聽到號角聲,竹上的注意力轉移,看向角落裡的瞽叟,剛才多虧他及時吹號角提醒,城頭這邊應對得當,才沒有釀成大禍。

    虯髯也苦笑,他很相信瞽叟的判斷,從他接連吹動的號角來看,箬衣的殺意遠不止如此,真的抱了屠戮全城的心思,被白髮老嫗這個剋星懟退了。

    正這麼想著,忽然聽到城頭那邊傳來古怪的唳叫,起初聲音很低,漸漸地越來越高亢,驚得城頭這邊的人紛紛捂耳朵,封閉五感六識,稍微遲一步就會暴躁發瘋,被同伴們敲暈了放在陰涼處施救。

    竹上只聽了一耳朵,就明白是箬衣的一腔怨憤沒能發洩出來,跑到對面撒潑去了,威力之大,出手之狠,便是他們這邊圍觀的看在眼裡都覺得心驚肉跳。

    虯髯開心起來:“咱們可以好好歇幾天了。”

    經此一劫,對面不修整個十天半月難以為繼。

    竹上不以為然,問虯髯為何不趁機進攻,總是坐守太被動,難怪這些年一直被壓著打。

    “出城野戰?你行你上!”虯髯大大悶了一口酒,飄然遠處,半空之中猶在嘚瑟,旋轉如風火輪,逗得下方孩童拍手跳腳。

    城頭之上,如虯髯這般返家的修士不知凡幾,如大燕北歸,倏然來去,空中耀眼的劍芒如虹,街巷中往來的人群熙熙攘攘,整座城池都鮮活起來。

    竹上被感染了情緒,偷偷從袖中放出杜小草,站在他肩頭到處閒逛,哪一處大宅邸裡住著哪些人,跟他有什麼瓜葛,說得津津有味。

    杜小草支稜著小腦袋細細地聽,耳邊聽到的卻不止一個聲音,竹上是明著的,暗中還有虯髯的提點,言語不說卻一針見血。

    清一色都是竹上年少時的趣事糗事,聽得杜小草忍笑難熬。

    竹上懵然不知,徑自說笑:“泰來城說是一城,其實大得很,比羽界不差什麼,一城便是一界,十分繁華,哪怕遭劫之後也能很快復甦——”

    “原因呢,別跟我說是這裡的修士性情堅韌,大家都是挑舒適的地方生活,總是大戰連天的地方,任誰都想避開,不肯避開,不捨得避開,定然是有利可圖。”

    “是啊,泰來城再怎麼兵危戰兇,卻是一處賺錢的好地方,殺死一頭大妖,好比漁夫宰了一頭海獸,夠半個村子吃一整天,還能砥礪道行,任你什麼瓶頸,什麼心結,到了此地,唯有生死,其它的都顧不上去想,常常一覺醒來,修為就大漲,這麼一個風水寶地,想蕭瑟都難。”

    “你平日裡都做什麼?”

    “跟狐盆狗友聚在一起玩鬧,那時候年紀小,修煉也要熱熱鬧鬧的,大家一起堆疊在城頭上,把廝殺當成風景,把戰場當成戲臺,然後又學會了飲酒,為了掙錢買酒,就下場殺妖,長輩們也不攔著,任由我們在後頭撿漏。”

    竹上說得熱絡,但杜小草跟在他身邊走了那麼久,就沒遇到誰來打招呼,明顯都是生面孔,他這一趟遠行,委實太久了,太多的朋友成了亡友,有些還有一座墳頭,有些連墓碑都無處可尋,那些舊事和記憶一起消散在天地。

    如虯髯,如箬衣,是這片天地的幸運兒,起碼都還活著。

    竹上覺得自己沒道理不開心,杜小草也覺得沒道理不開心。

    逝者已矣,徒留追憶,追憶到最後,也是無益,大家聚在酒館裡,看當壚的女掌櫃姿容出眾,言笑戲謔,八面玲瓏。

    豪情和小意都在酒裡,酒罈還滿,美人尚在,任多塊壘也能消解。

    竹上帶杜小草前往的酒肆,熱鬧得讓人眼暈,跑堂的夥計也是個有趣的,對酒客蔑稱“酒囊”,一號酒囊、二號酒囊的亂喊。

    酒水送到這些酒客嘴邊,汩汩就往下灌,再多的酒水似乎都灌不滿,真是像極了酒囊飯袋。

    偶爾有“酒囊”不滿,拍案翹腿吹噓自己在城頭斬殺了多少大妖,惹來夥計一聲嗤笑:“你狗肚裡藏不了二兩好酒,但凡多殺幾頭大妖,也不會來我們這種小店裡吃酒,早就去湖心亭充大爺去了!”

    聽著哈哈大笑,吹噓的漢子訕訕的不吱聲了。

    杜小草站在竹上肩頭,小鳥模樣沒有引來大多關注,她的關注力也都放在老闆娘身上,是個美得令人目眩的女子,瞧不出年紀,但能跟竹上有舊,這歲數就必然不小,道行也必然不低,隱匿的也好,杜小草盯了半響,都沒看出人家的跟腳。

    但人家已經把她惦念得明明白白,親自拎著一罈酒過來,笑問竹上:“出門一趟,帶了小媳婦回來?不錯嘛,將來讓你爺爺也看看,他離開的時候,一直惦記著你何時回來,盼啊盼的,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這壇酒是他老人家當初寄放的,囑託我務必拿給你,喝了吧,帶回去當洞房合巹酒也行。”

    竹上一開始還傻傻地聽,聽到最後一句滿頭漲紅。

    杜小草也臊了,這老闆娘美則美矣,太沒遮掩,什麼話都亂說。

    人地生疏,她沒敢當面炸毛,木著一聲斑斕的鳥羽裝傻,反正有厚厚的翎羽遮掩,任誰也看不出她臉紅了。

    一眾酒客以為她是故意調侃新來的年輕酒客,隨意附和著笑幾聲就罷了,竹上早已拎著酒罈一溜煙走人。

    “這老闆娘的本體是一株仙桃,草木精魅向來長壽,她的道行又高深,到現在還蓬勃得很,就是喜歡打趣人。”

    杜小草一聽“仙桃”就呆住,桃木與其它的精魅不同,它們的雷劫遠超想象,動輒就有雷劈桃出現在山野溪澗,多是渡劫失敗的那種,這一株仙桃能悠哉悠哉地開酒肆,是個抗揍的狠人。

    竹上又道:“她也嘗試過修煉無情道,失敗了,然後就開了這家酒肆,據說是在等一個男子,這麼多年了,酒肆還在,那男子肯定還沒回來,多半是死了吧。”

    杜小草嗯嗯地聽,冷不然虯髯提點她:“沒死,就在城中,偶爾還去老闆娘的酒肆裡小酌幾杯,暢快得很呢。”

    杜小草不信:“心上人在眼前,那老闆娘怎麼會看不見?”

    “想要看不見,就能看不見,想要她看不見,她就看不見,小丫頭你太年輕了,不懂情之一字的奧妙。”

    杜小草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