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蘇里 作品

第28章 蹤跡

    還是在樓上?

    一般說事情的過程中不會這樣中斷,看這架勢是已經聊完了?那不是馬上就要走?

    張嵐更安心了,笑著說:“你來找他們兄弟倆有事?來得可真夠早的。”

    “我沒什麼事。”謝問在一樓某個房門口站定,抬手敲了敲門,衝屋裡的人說:“人已經進門了,還打算賴著麼?”

    叫完了人,他這才轉過來對張嵐說:“我不找他們,我住這。”

    張嵐:“?”

    你什麼這???

    下一秒,緊閉的房間門被人拉開。沈橋那個帥哥徒弟出現在了門後。

    他睏倦的那股勁還沒消,薄薄的眼皮半垂著,看人的時候便有些天然的冷漠和不近人情。

    他擰著眉說:“誰大清早找人?”

    謝問側開身,露出了被擋住一半的張嵐。

    儘管對方出於教養,抿著唇把話都嚥了回去。但是張嵐還是在他臉上看到了那句話殘留的痕跡:怎麼又是你?

    張嵐心說我來這趟是圖什麼……

    聞時確實不知道這位小姐圖什麼。

    他把房間空調關了,遙控器扔回床上。興致不高地丟了句“等一下”,轉身進了衛生間,抓了牙刷和水杯,悶聲接水。

    起床洗漱其實是很私人的事情,張大姑奶奶相當識趣,轉頭走了,帶著保鏢小黑老老實實去客廳沙發坐下等人。

    聞時弓著肩,一手撐著洗臉檯邊緣。看著水杯裡的水慢慢變滿,餘光卻落在門外——謝問還站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跟著走開。

    他能感覺到對方在看他,這讓他有點不太自在。

    因為在半分鐘前,他當著謝問的面關上門,第一反應居然是換掉了睡皺的t恤長褲。

    當時刺眼的光線從窗外照進來,他半眯著眼,赤腳從衣櫃邊走開,下意識往後耙梳了兩下頭髮。

    當他右手抓空,碰到了腦後的短髮梢。才忽然意識到,上一個瞬間,他耙梳的動作不是嫌額前的頭髮礙事,而是要束髮。

    彷彿時間倒流回了不知哪一年,他每次起床都要耐著沖天的起床氣收拾一番再去見什麼人,免得又要遭一番打趣調笑。

    這應該是那個囫圇又模糊的夢帶來的錯亂感,讓聞時恍惚了好幾秒,皺著眉站在亮晃晃的陽光裡,直到房門又一次被敲響,才乍然回神去開門。

    而他抓過的頭髮散落在眉眼前,反倒比之前更亂了。

    聞時把水杯擱在大理石臺面上,伸手去抓牙膏的時候,抬眸看了一眼鏡子,剛好隔著鏡面跟謝問的目光對上。

    不過下一秒,謝問已經收回視線,轉身去了客廳。

    好像剛剛的目光只是他忽然出神,想了些不相干的事情而已。

    等聞時洗漱出來,老毛和大小召已經在樓下了。

    夏樵頂著雞窩頭紅著臉皮在廚房翻箱倒櫃,大小召倒是很熟練,接了夏樵翻出來的茶葉罐,像在店裡招呼客人一樣,給張嵐倒了杯茶……

    然後他們便挨著張嵐,乖乖巧巧在沙發上坐了一排,把對方特地空出來給聞時的位置全佔了。

    張大姑奶奶臉都是青的。

    聞時本來還有點殘餘的起床氣,並不太爽。但他看到那擠擠攘攘的一幕,摸著喉結的手指一頓,忽然有點想笑。

    這笑轉眼就沒,他窩坐到單人沙發裡的時候,又是那副冷淡模樣,只是喉結被他捏得有點發紅。

    “你找我有事?”他問張嵐。

    “是有點事。”張嵐頂著濃妝笑了兩聲,然後想起什麼般對謝問說,“對了,病秧子,你西屏園是不是要開門了?”

    這話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但謝問卻氣定神閒地說:“不急,我再坐會兒。”

    張嵐:“……”

    這人非要裝聾作啞,張嵐也不能在這跟他們大眼瞪小眼。索性破罐子破摔開門見山了:“是這樣,那天靈姐……哦,就是張碧靈還有她兒子,出籠後都衝我誇了你在籠裡的表現,挺讓人意外的。”

    “我跟靈姐關係親,一來嘛是要謝謝你。二來也想邀請你。”

    聞時:“邀請什麼?”

    “輪值。算是咱們這行必做的日常吧。就是每天有不同的人負責不同的區域。這樣如果哪裡有籠,就能儘早知道、儘早解掉,以免更多無辜的人被牽連進去。我那天晚上碰到你們,就是在輪值。”

    這在聞時聽來,確實是個新詞,但本質其實是舊瓶裝新酒。

    在最早的時候,判官找籠、進籠和解籠向來是各憑意願、各憑本事。碰上了就合作,碰不上就自己來。

    後來有一些人開始本末倒置,重心不再是解籠,而是藉著解籠來修行。慢慢就有了劃佔地盤和爭搶的意識。

    但那都是模糊的,也只是一部分人,不會放到明面上來。

    再後來個別家族越來越強勢,那種暗暗的爭搶行為就從某一個人,變成了某一個家族。一旦扯上了群體,“爭搶”就演變成了“協調”。

    所謂的協調看起來當然是有好處的——比如各據一塊地,不會有重疊,也不會漏了哪裡。

    但各個地方的情況畢竟不一樣。於是時間久了,那些依然想要爭搶的人,盯著的就不再是某塊地方了,而是協調的權力。

    哪家最厲害,就是哪家說了算。

    輪值,明顯就是張家這樣搞出來的概念。

    這種事聞時看了好幾個輪迴,換個新詞也騙不到他頭上來。

    這也是他這一脈很少跟其他家有聯繫的原因。

    聞時眸光掃過那捲長長的名譜圖,最終落在旁邊那個花紅柳綠的祖師爺畫像上。

    院子裡的光穿過窗格,剛好投照在畫面上,反著光。畫中人的模樣變得模糊不清,聞時忽然想起夢裡雪白、殷紅相罩的袍擺……

    如果夢裡那個人還在,聽到現在這些東西,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挺荒謬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