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蘇里 作品

枯化

    更何況……

    你知道我多大嗎?

    聞時木著臉,心說知道了有你哭的。

    老人聽不到鏡子裡的人語,一門心思都在那個傀身上。

    他伸手理了理小男孩的頭髮,沉默著坐了一會兒,然後端起那碗香灰,用手指捏了一把,抹在小男孩已經枯化的手腳上。

    他在掌心、腳底、肚臍的位置塗了厚厚一層,又用食指挖了一點,蜻蜓點水似的點在小男孩的右眼角、鼻尖,最後是左心口,三個點剛好連成一條線。

    看到這裡,聞時已經滿心驚詫了。

    因為他看懂了老人的舉動——這不是什麼簡單的土法救人,這是在渡靈。

    就是強行從自己的靈相上剝離一點,引到傀的身體裡,給傀續命。這是傀術中的一種方法,但幾乎沒人會用。

    一來,能續命的傀都是“枯化”緩慢的,單憑這點,就註定了大多數人根本用不到。

    二來,就算真碰到一個這樣的傀,也沒人會這麼做,畢竟傀消失了還能塑一個新的,人卻不行。

    這種公認的“屁用沒有”的術法其實早早就被拋棄了,也就聞時略知一二,當做閒談給後來的徒弟們講過。

    這個老人又是從哪裡知道的,也是像謝問一樣翻書翻到的?

    聞時越發覺得不對……

    老人依然自顧自地忙碌著,他從床頭櫃裡翻出一隻黑色小盒,盒子裡是一排大小不一的刻木刀。

    他挑了其中一把,低頭在自己食指上劃了一道口。

    衣櫃縫隙裡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抽氣,估計是夏樵看到老人割手,有點不太忍心。

    鮮血瞬間凝成珠,順著手指滑落。老人連忙挪到小男孩面前,依然在他右眼角、鼻尖、左心口的位置各滴了一滴。

    接著……他的食指便懸在了小男孩唇邊。

    這是渡靈的最後一步,要讓渡靈人的血進到傀的口中。

    如果嚥下去,傀便會重新睜眼。如果咽不下去,那就前功盡棄,損失的那點靈相也不會回來。

    老人卻沒有猶豫,他捏擠了一下手指,第一滴血落進小男孩口中。

    那抹殷紅很快滲進唇縫,下一秒,小男孩忽然抽動了一下。

    老人身體繃直了一些,看得出來期待又緊張。

    但是鏡子裡的聞時卻知道,這招不會成功的。

    因為當初做這個傀的人太強了,相較之下,老人只是個普通傀師,充其量在普通傀師裡算佼佼者。

    二者懸殊太大,又沒有掛礙牽連。老人的靈相也好、血也好,對這個傀的作用微乎其微,是救不活的。

    果不其然,小男孩並沒有嚥下那口血,也沒有睜開眼,反而激烈地掙扎起來,像個鎮壓不住的惡鬼。

    老人嘆了口氣。

    只是一滴血的功夫,他就比之前又老了一些,手指更加枯槁消瘦。

    “疼麼?忍一忍、忍一忍啊。”老人的嗓音緩慢而溫和,一邊抓住小男孩的手,一邊安撫。

    過了很久,小男孩才停歇下來,依然滿臉死氣。

    老人坐了一會兒,像是走了遠路,得稍稍緩一口氣。

    片刻後,他又伸出手,在小男孩唇邊滴了第二滴血。

    小男孩依然沒有嚥下去,再次猛烈掙扎起來,枯化的手指好幾次堪堪擦過老人的頭皮,稍慢一點,就能順著頭皮釘進去,但老人依然哄著:“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