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青拿天鵝 作品

第二百零四章 滕蕙(下)+中秋小劇場

    “什麼緣由?”虞嫣問道。

    滕蕙伸出手腕,虞嫣看去,卻見上面有一條細細的紅繩。

    忽然間,她想到了自己的那條。

    “母親說,每月十四與十五交替之際,只要繫上這紅繩鑽到池子裡,就會被帶到別樣的世界。”滕蕙道。

    虞嫣沒說話,隨即走到雜物間裡,把那個裝著孤兒院舊物的盒子拿出來。

    她打開,那段紅繩就放在面上。

    與滕蕙手中的相比較,她的這根大約因為多年存放,看上去更新一些。但無論是編法還是長度,都如出一轍。

    “她怎麼知道繫上這紅繩就能過來?”虞嫣問,“她試過。”

    “自然試過。”滕蕙道,“她還去過,說她看過你。”

    虞嫣愣了愣。

    “看過我?”她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母親曾經來過這邊。”滕蕙道,“她說這邊也有一個水池,還有大院子,裡面有磚石做的高樓。你和許多無父無母的孩童一道,生活在這高樓裡,每日做遊戲唱歌。母親來到這邊的時候,這邊的人還以為她是流浪之人,見她無處可去,也可憐她,就留她幹些雜活,讓她住了一個月。”

    虞嫣聽得這話,忽而想起奶奶說過的一件事。

    奶奶告訴她,孤兒院因為是個福利機構,時常有流浪漢過來要吃的。

    不過有一次,孤兒院裡來了一個很特別的人。

    那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也穿得很乾淨,身上的衣服卻古怪得很,像是戲班子裡的。她說她是外地來尋親的,但親人不知道去了哪裡。她沒了去處,身上的財物也都丟了,一無所有,問能不能在孤兒院裡暫時落腳,一個月之後,她的家人就會來接她回家。

    孤兒院裡的人看她衣著古怪,原以為她是精神病人,還把她送到了公安局去驗證身份。但因為她沒有證件,當年的公安局也沒有現在這樣發達的技術,一時查不出來。女人苦苦哀求,說她只待一個月,到時間就離開。孤兒院裡的人見她說話清晰,臉面手腳都白白嫩嫩的,不像是來路不正的人,就勉強同意了,讓她在孤兒院裡打打雜。

    而一個月之後,那女人果然離開了。不過大家都沒有見到有什麼人來接,她是在某一天,突然不聲不響地消失的,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也沒有人再見過她。

    這件事,奶奶是當作怪事趣聞跟虞嫣說起的。虞嫣聽的時候,只當那是奶奶編的靈異鬼故事。

    如今再聽到滕蕙的話,一切忽而對應了起來。

    虞嫣有些怔忡。

    她仍記得奶奶告訴她,這事發生的時候,虞嫣還還小,只有兩歲左右。

    那女人很喜歡孩子,每天干完活,她就坐在虞嫣做遊戲的活動場邊上,看著孩童們玩耍,臉上帶著笑。

    “那之後,母親還來過這邊麼?”虞嫣問滕蕙。

    滕蕙搖頭:“不曾。她說你在這邊有好心人照顧著,比我的命要好。其實她一直想著再過來看看你,可又怕一走就是一個月,被這邊的人發現,惹出事來。”

    說罷,她撇了撇嘴角,道,“你興許也知道,父親自從知道母親生下的是女兒,日後也不能再生育,對母親就淡了。宅子裡的僕人也有些心眼壞的,總想幫著京中的大夫人找母親的茬,她每日都過得很是小心。”

    這些事,虞嫣在那邊也聽人說過,沒說話,微微點了點頭。

    再看向那根紅繩,虞嫣已經有了些別樣的感覺。

    “這兩根紅繩的來歷,母親跟你說過麼?”少頃,她問。

    滕蕙點點頭:“說過,這是母親的祖父傳下的,他曾做過縲縣的縣令。”

    “縲縣?”虞嫣有些茫然。

    “我和母親住的那宅子就在縲縣,母親是縲縣人。”滕蕙道,“母親說,這兩根紅繩本是一根,且大有來頭,它是水神留下的。”

    聽到水神兩字,虞嫣目光一振。

    “水神?”她問,“就是縲水邊水神廟裡的那位水神?”

    “正是。”滕蕙道,“當年水神現世,到處為鄉人治病的時候,母親的祖父就是當地縣令。他聽說了水神治好了許多人,對她很是敬重,聽說她沒有住處,還特地將私宅獻出來,供她居住。後來,水神被武皇帝請到了南方去,離開之後,僕人在她屋裡發現了這段絛繩。母親的祖父覺得這既然是水神的物什,那必定是靈物,就收了起來。後來母親出世,她祖父對她很是喜愛,又將這絛繩給了她,為她辟邪除穢。”

    沒想到這東西竟有這樣的來歷。虞嫣驚訝之餘,又問,“那麼這荷花池,跟水神也有關係麼?”

    “自是有。”滕蕙道,“母親說,水神雖然被奉為縲水裡的神明,但縣裡一直有傳言,說她當年其實是從這荷花池裡冒出來的,她消失的地方,也是這裡。”

    虞嫣愣住。

    滕蕙繼續道:“母親還說,這荷花池當年也算是縲縣的一處名勝,夏有菡萏,隆冬不凍。後來父親得勢,看中了這個地方,便佔來修了宅院。後來他娶了母親,又將她送到了這裡來居住。我們出生之前,母親將水神的絛繩拆開,編作兩條,一條給了你,一條給了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事情已經十分明瞭。

    女神醫、荷塘和虞嫣,前因後果的各處節點,此時都大致串了起來。

    但還有一個地方,虞嫣不明白。

    “我第一次過去的時候,並不知道戴著這紅繩,為什麼還是能到那邊?”她問。

    滕蕙詫異道:“你那時候有什麼?”

    “只穿著一條裙子……”虞嫣說著,忽然,一個念頭倏而閃過腦海。

    滕蕙和嚴氏,都需要紅繩才能過來,而虞嫣不需要。

    那麼只能說明一件事。

    “你我從那荷塘中穿越的原因,也許本質並不在這紅繩身上。”她緩緩道。

    滕蕙聽得這話,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麼?什麼本質?”

    虞嫣沒回答,抬起滕蕙的手腕,將自己的紅繩和她的紅繩仔細端詳。

    少頃,她隨即從沙發上起身,去櫃子裡找來兩隻小密封袋。

    “你手上的紅繩,拆下來給我。”她對滕蕙道。

    滕蕙愣了愣:“你要做甚?”

    “不做什麼。”虞嫣道,“過不久就會還給你。”

    滕蕙猶豫片刻,將紅繩從手腕上解下來,遞給虞嫣。

    虞嫣將兩根紅繩分別裝到密封袋裡,又用記號筆分別在袋子上寫上她和滕蕙的名字。

    滕蕙看著她擺弄這些,忽而道:“前些時候,京中傳言說,廣陵王要娶一個生得與我一模一樣的人,就是你吧?”

    虞嫣不打算否認,不過滕蕙當著她的面問起這事,到底讓她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畢竟道理上講,滕蕙不僅是虞嫣的親妹妹,還是她男朋友的前任。

    “我也是不小心掉到了這池子裡,”虞嫣將那兩個密封袋放到包裡,道,“到了那邊之後,你已經不見了半年,宅子裡的僕人錯把我當成了你。蕭寰也不認得你,所以跟著別人把我當成了你,我和他……”

    “他來過這邊?”虞嫣沒說完,滕蕙打斷道。

    虞嫣“嗯”一聲:“來過。”

    滕蕙不解:“如此說來,你二人都沒有這紅繩,卻都過來了?”

    “對。”

    滕蕙的神色變得匪夷所思:“怎會如此?母親說,沒有那紅繩定然過不來。”

    “這事,很快就會弄清楚。”虞嫣看著她,“你先說說你,那時為什麼會失蹤?失蹤之後又去了哪裡?還有,宅子裡的人都說你是痴傻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提到這些,滕蕙的目光訕了訕。

    “也沒去哪裡。”她說,“我一直在京城。”

    滕蕙坐在沙發上,把自己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滕坤雖然冷落嚴氏母女,不過在他眼裡,滕蕙也仍然有利用價值。

    她五歲的時候,因為一場病成了痴傻,而虞坤為了討先帝歡心,謊稱滕蕙是玄女附身,代替先帝生病擋了災。於是滕蕙得了先帝的供奉,從此關在了那宅子裡。

    不過滕坤不知道的是,經過嚴氏的悉心照料,不久之後,滕蕙便已經恢復如初。但那時候先帝的封賞已經下來,滕坤已經把牛吹得山響,彷彿滕蕙的痴傻關乎了先帝福祉。嚴氏知道此事幹系重大,便只好將這消息瞞住。

    她以不可驚擾神靈為名,封閉了院子,除了她和乳母,宅子裡的人一律不得進出。而宅子裡的人就算見到滕蕙,也總是她裝出來的痴傻模樣。

    靠著嚴氏和乳母小心翼翼的保護,滕蕙的秘密始終只有她們三人知道。而滕蕙也是因禍得福,靠著這個神神叨叨的身份,嫁給了蕭寰,從而躲過了滕氏倒臺的牽連。

    “在我出嫁後不久,母親就得了一場重病去世了。”滕蕙囁嚅道,“去年初時,乳母也去世了。何賢往我院子裡派了新人來照料我,我知曉這般下去,這假裝痴傻的秘密遲早會洩露出來,於是便取了細軟,逃走了。”

    中秋小劇場:

    一、

    八月十四,隔日就是中秋。

    往年的中秋,蕭寰大多是在朔方的大營中度過。朔方鄰近塞外,荒涼人稀,營中的將士常年戍守,遠離家人,逢得此時自然是倍添思鄉之情。

    蕭寰身為主帥,為了安撫將士,但凡是節慶之日,他都會留在營中與眾人一道過節。

    不過今年,有些不一樣。

    正月的時候,蕭寰自擊敗右賢王和鮮卑的聯軍之後,沒有給他們喘息之機,春夏以來連番越過陰山出擊,將其殘部逐出千里之外。

    逢此大勝,朝廷當然不會放過。六月,皇帝下旨,將蕭寰和一干功臣召入京中**行賞。

    蕭寰也並不推脫,將營中的彷彿安排妥當之後,擺起廣陵王儀仗,浩浩蕩蕩地從朔方出發,直赴京城。

    雖然蕭寰不久前曾回來過,但他一向不喜歡大張旗鼓,只低調入城。這次則不一樣,因得是奉詔領賞,入城時,朔北軍中將士個個披掛鋥亮,隊列齊整,旗幟獵獵。蕭寰的車駕被擁在其中,威武不凡。

    京城中的百姓早已得了消息,為了見到蕭寰,早早湧上街頭,擠得水洩不通。

    皇帝領著百官在大殿上接見蕭寰和一眾立了大功的將士,各種儀禮繁複,辦得熱熱鬧鬧。

    雖然蕭寰這兩年時常回京,但每次都並不怎麼露面,這次也是一樣。

    王府裡登門求見的賓客絡繹不絕,帖子流水一般送來,各路高門貴胄和京中名士都希望蕭寰能夠在自家的雅會聚宴上露一露面。

    但典禮之後,蕭寰悄無聲息,無論是在宮中還是在朝中,他都沒有再露過面。

    有消息靈通的人去打聽,得到的消息再度令眾人驚訝,蕭寰又已經離京了。

    不過這次的理由,比回廣陵國或者養傷什麼的更敷衍。

    他出門散心去了。

    至於去哪裡,什麼時候去的,無人知曉,連王府裡的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