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三分甜 作品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成王敗寇(九千字大章求月票!)

    “你……你沒開玩笑吧?”

    “我是認真的,”昭寧公主收斂笑容,一字一頓地說道,“蕭尚貞,我欠你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現在,是時候該還給你了。”

    說到這裡,她停頓片刻,話鋒一轉問道:“對了,還有一個問題——你知道最後有誰成功取得了嶗山上的仙人傳承嗎?”

    蕭尚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沂水縣的顧旭,代號叫做‘朱雀’的那個。”

    “顧旭……”昭寧公主心裡默唸這個名字。

    她只覺得,最近這個名字在她耳邊出現的頻率,似乎有點高呀。

    …………

    幾分鐘後,蕭尚貞跟隨秉筆太監曹通前往驅魔司總部。

    屋內只餘下昭寧公主一人。

    她低下頭,繼續閱讀桌上厚厚的一摞奏牘。

    她那雙明亮的鳳目裡,終於隱隱約約流露出一絲倦色。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侍女匆匆來到她的面前,朝她屈膝行禮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想要見您。娘娘有重要事情要跟您商議。”

    “現在?”

    “是的,現在。”侍女恭敬地回答。

    昭寧公主瞥了一眼屋外深沉的夜色,心裡不禁好奇母后會對這件事情做出怎樣的應付。

    “給本宮備轎!”她淡淡吩咐道。

    與此同時,她穿上棉衣,披上大氅,戴上棉帽、手套、圍脖,全副武裝地出了門。

    作為一個沒有修行天賦的凡人,她不能像修士那樣用真元抵擋冬日的酷寒。

    所以在離開公主府暖閣後,她必須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就像是一個胖乎乎的粽子。

    只是那露在外面的肌膚,卻比粽子裡包裹的糯米更加白皙瑩潤,在凜凜寒風中彷彿吹彈可破。

    很快,她坐上兩人抬的青幔小轎,沿著寬闊平坦的“天街”,朝著大齊皇宮——“紫宸宮”行去。

    遠遠望去,紫宸宮的金色琉璃瓦倒映著如水般的月華,閃爍著清冷的光澤。

    小轎從西側門進入皇宮大門,在一行內侍的引領下,繞過皇帝的寢宮“乾陽殿”,停在皇后寢宮“坤元殿”門前。

    坤元殿坐北朝南,黃琉璃瓦重簷廡殿頂,坐落在漢白玉石單層須彌座上,面闊連廊九間,進深三間,殿前出月臺,四周圍以穿花鳳紋漢白玉石欄杆,正面出三階,左右各出一階,臺上陳鎏金銅香爐四座。

    可謂金碧輝煌,莊嚴肅穆。

    昭寧公主在坤元殿西暖閣見到了大齊王朝當今皇后、她的母親陳安之。

    此時皇后坐在炕上,身著便服,未戴冠冕,上身穿著白色直領大襟式短襖,襖外罩一件方領對襟的比甲,下身穿著一條大紅撒花百褶裙。

    與陸氏凶宅壁畫上那個溫婉謙遜的少女相比,此刻的陳安之看上去雍容大方、貴氣逼人,像盛開的牡丹花一般灼灼耀眼。

    這些年來,齊人一直對這位皇后評價極高,認為她賢良淑德、安分守己,不爭權奪利,不干預朝政,大度容人,友善嬪妃。

    否則,她不可能在先皇后病故後,在群狼環伺下,坐穩後宮之主的位置。

    “見過母后。”昭寧公主向自己的母親頷首屈膝行禮道。

    “坐吧,琬珺,”皇后趕走了屋內的僕役們,指著對面的椅子,面色平靜地說道,“蕭尚貞身上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相信以你的智慧,應該能猜得到那幕後黑手的身份。”

    昭寧公主理了理衣裙,緩緩地在椅子上坐下:“母后對此有何打算?”

    “蕭尚貞失去修為,對我們來說可謂元氣大傷,——甚至在接下來很多年內,都會被蕭尚貞那幾位兄長壓一頭,”只聽見皇后慢條斯理地說道,“但是,我們的當務之急,並不是找兇手報仇,而是鞏固我們現有的一切,避免那些宵小之輩見我們式微,覺得我們是塊肥肉,都想撲上來咬上一口。”

    說到這裡,皇后陳安之稍稍停頓了會兒,啜了口熱騰騰的茶水,又接著說道:“首先,你舅父陳善道作為陳家家主,將在今年開春選秀之際,把他的女兒陳雅言送入皇宮。”

    對於母后的這番話,昭寧公主並不感到意外。

    在大齊王朝,前朝與後宮之間向來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後宮嬪妃的明爭暗鬥,本質上是她們背後家族的利益角逐。

    陳雅言在進入皇宮後,無疑能夠成為皇后的助力,協助鞏固陳家在宮中的勢力。

    可問題在於,據昭寧公主所知,她的父皇近期一直沉迷修煉,已經幾年不近女色了。

    就算送十位陳家的姑娘進宮,恐怕都很難誕下新的皇嗣。

    “母后還有別的安排嗎?”昭寧公主沉吟片刻,接著問道。

    “一棵孤零零的大樹容易被人攔腰斬斷,但盤互交錯的藤蔓卻很難被徹底根除,”皇后用毫無情緒波動的口吻說道,“只要我們與別的門閥世家結下足夠深的利益關係,那麼就算我們暫時失勢,別人也不太敢輕舉妄動。”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通過聯姻。從你開始。”

    “我?”昭寧公主愣了幾秒。

    母后的話讓她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自從她開始執掌大齊世俗朝政以來,還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

    “不……不,我不要去聯姻,”昭寧公主連連搖頭,“我還需要留在這裡,協助父皇處理世俗政務。”

    “蕭琬珺,”皇后認真地叫出了她的全名,“你早就過了及笄之年,是個待字閨中的大姑娘了,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這皇宮裡嗎?

    “另外,你以為你父皇讓你幫他處理政務,就是信任你,看重你,想要予以你重任?

    “其實,他只是想找一件趁手的工具罷了。

    “你沒有修煉天賦,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威脅。你現在的權力、地位,統統只是無根浮萍。等到有一天他厭煩了你,或是等到新皇登基,只需一句話,他就可以輕鬆收回你手中的一切權力。”

    “可我現在不想嫁給任何男人——”她低著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男裝,還想爭辯。

    “——你必須結婚,”皇后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似乎將要把公主牢牢釘在椅子上,“幽州趙氏的趙寬,金陵沈氏的沈樺,蓬萊島的梁鴻運,劍閣的蘇笑,都是你可以選擇的對象。”

    “可梁鴻運是個喜歡去教坊司的胖子,蘇笑是個腦子裡只有劍的劍痴——”

    “——那就從剩下的兩個裡面挑一個,然後我去跟皇上請示,”皇后語氣冷淡地說道,“在你結婚之後,你每生一個孩子,我們的地位都會穩固一分。只要讓趙家或者沈家的繼承人身體裡流淌著你的血脈,那麼未來的皇上不管是誰,他都不敢輕易動你。”

    昭寧公主沒有立即回答。

    母后說的這番話確實有道理。

    像她這樣沒有修行天賦的公主,往往都會被當作是皇室的聯姻工具人,用於籠絡門閥世家或是親信重臣。

    因為見識過許許多多後宮嬪妃、豪門貴婦們鬱鬱寡歡的生活,昭寧公主一直對這樣的命運充滿恐懼。

    她渴望自由,希望有選擇的權利。

    就算是嫁人,也要挑一個自己喜歡的。

    而不是聽從父母之命,嫁給某個從未謀面的男子,成為某個家族傳承血脈的生育工具。

    於是,她讀遍皇宮中的修行典籍,希望能夠找到改變自身資質的辦法,讓自己走上修行的道路。

    但她一無所獲。

    只是一不小心變成了修行理論專家。

    在那之後,她穿上男裝,開始閱讀經史書籍,研究治國之道;她寫的八股文章,不亞於大齊王朝的大部分舉子。

    除此之外,她還常常前往國子監、翰林院、龍門書院、驅魔司總部,與司業、博士、學士等官員們探討學術和政治問題,官員們都對她的才華讚不絕口。

    她想要證明,自己除了聯姻和生孩子之外,還有其他的價值。

    甚至幾年前,她還悄悄穿上一套生員的服飾,給自己化了個扮醜的妝容,試圖混入洛京城鄉試考場,希望能考個功名。

    只可惜,由於她那妝容都掩蓋不了的絕美容顏,以及凹凸有致的妙曼身材,她剛一抵達考場門口,就被人認出身份,最終不得不放棄這個荒唐的計劃。

    但是她這個舉動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在見識到自己女兒的驚人才學後,大齊皇帝就趁機把世俗政務丟給了她,自己痛痛快快地去閉關修仙去了。

    從那一刻起,昭寧公主感受到了權力帶來的快樂,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原本的命運。

    但是今天,皇后的這番話,卻彷彿一巴掌把她從夢中打醒。

    她深刻感受到,在這個具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上,一切與自身實力不匹配的權力,都只是無根浮萍罷了。

    就像是內閣、六部的凡人官員們,看似位高權重,但實際上只是皇帝意志的執行者,負責維繫國家機構正常運轉,卻沒有任何決策權。

    倘若有一天皇帝看他們不順眼,只需要一句話就可以把他們貶為庶民,甚至要了他們的腦袋。

    之前,她不斷督促四皇子蕭尚貞修煉,又何嘗不是自己內心深處的焦慮感在作慫?

    捫心自問,她其實根本不在乎弟弟是否能成氣候。

    那句“都是為了你好”,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