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驚夢 作品

第八七一章 她那時便不再怨他

    「小的時候怨過。」慕惜辭應聲垂眼,細而密的鴉睫恰到好處地掩去她瞳底稍縱即逝的複雜情緒。

    從前她當真是真心實意地怨過他。

    當她五歲時發了高燒,渾身痠痛,身旁除了靈琴便再無一個親近之人的時候;當逢年過節,她看著附近村鎮裡的孩子們都能牽著父母的手,肆意耍賴撒嬌的時候。

    她年幼之時,在每一個需要親人陪伴的瞬間,都曾真心實意地怨恨過他。

    她怨他為什麼要這樣殘忍地對她,為什麼他生下她卻又不願管她。

    那怨恨在她心中劈出了一道深淵,令人難以忽視的痛楚又讓她逐漸發了麻,前生她甚至因著這自幼而來的怨懟踟躕不前,從而生生錯過了十五歲那年,她回京的最佳時間。

    但等她親眼看到了那被人拆成三箱皮與骨與肉的父親,等她親自奔赴了她慕家世代守著的邊疆,等她親身捱過那些明槍暗箭、親身吹過那些風雪黃沙,她忽然便看懂了他。

    「但後來……等我親自見識過了何為疆場,我便明白了。」小姑娘笑著彎了彎眼,「爹爹不是阿辭一個人的爹爹。」

    他是乾平唯一的國公,是十五萬慕家軍的靈魂,更是邊境的第一道防線。

    他身後站著數百上千萬的乾平百姓,他想守住這一片泰然盛世,就註定要捨棄一些東西。

    比如兒女情長,比如天倫孝悌。

    當他拾起那杆紅纓槍的時候,他的性命便不再屬於他自己了。

    家國大義是每一個慕氏子孫註定避不開的宿命,她的父兄如此,而她與阿姐亦然。

    ——她在那時便不再怨他了。

    「而且……在那場連綿了十數年的大夢醒後,女兒就想清楚了。」慕惜辭竭力將語調放得輕鬆明快,「怨也好、恨也罷,這些都比不上您與阿姐二哥他們平平安安的來得重要。」

    「唯一遺憾的,是女兒的本事還是太小,只能算出那些命劫,卻救不下孃親——」

    到頭來,她仍舊是個沒孃的姑娘。

    這大抵是她兩生以來,最大的一樁憾事了。

    「……好姑娘。」慕文敬聽罷不受控地失了神,回神後他忙不迭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