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玖遠 作品

31、Chapter 31

    金瘋子在猛然聽見姜暮的這個問題時, 拿著啤酒的手突然僵住了,他抬起頭盯著她皺起眉:“你聽誰說的?”

    姜暮瘦小的身影好似要被藍色塑料椅吞噬,她依然低著頭, 聲音像巨石沉入井低,迴盪著低迷:“他沒有參加高考,是被抓了, 對嗎?”

    金瘋子忽然沉默了,他的沉默加劇了姜暮的猜測, 她握著啤酒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金哥, 你告訴我, 他到底有沒有殺人?”

    金瘋子抬手將啤酒喝乾,把罐子捏扁對姜暮道:“我不知道你從哪裡聽來這些?有酒是栽過, 但要說殺人, 那條命算不到他頭上。”

    姜暮緩緩抬起頭,金瘋子赫然看見她那雙眼裡帶著微微的血絲噙著淚,聽見她哽咽地說:“我從出生起他就在我身邊,小時候我一直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你見過他站在主席臺上演講的樣子嗎?見過他原來房間裡的獎狀牆嗎?見過他四年級的時候手工製作泵完成驅動裝置嗎?

    我見過, 我見過他太多優秀的樣子, 他那樣的人,從小就活得比同齡人明白,怎麼可能犯法?怎麼可能坐牢?”

    她那雙眸子裡滿是擔憂和顫動的光, 金瘋子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為了靳朝的事這麼憂心難過的樣子, 他認識靳朝身邊所有的朋友和家人,但幾乎沒有人會因為他傷心成這樣,即便靳朝最低谷的那段日子,他的家裡人也只是一個勁地責備他, 更多的是失望,覺得丟臉到處託學校老師別亂傳。

    靳朝進去的那段時間,也只有身邊兄弟湊些錢給他送去希望他在裡面日子能好過點,他家裡前前後後也沒去過兩次。

    金瘋子又開了罐啤酒,想起當年那事,他心裡也不痛快,更不痛快的是眼睜睜看著這個真心實意為他難過的姑娘再對他失望。

    直到他喝完整罐啤酒才陸陸續續告訴姜暮一些事情。

    隨著四蕩山被封掉,靳朝的經濟來源再次沒了著落,也正是那年,靳昕被查出患病,靳強和趙美娟帶著她跑遍銅崗就醫,但是病情還在不斷擴散,他們聽人說北京可以做準分子激光,對這個病治療效果好,便帶著靳昕馬不停蹄趕往首都,兩次來回耗光了家裡所有積蓄,然而這個病的治療無法立竿見影,對整個家庭來說就是個無底洞,光一個靳昕就壓垮了靳強和趙美娟,也根本顧不上靳朝,他只能經常飢一頓飽一頓。

    他需要錢應付自己的生活,如果可以也希望靳昕有錢可以繼續治療。

    所以在四蕩山被封了沒多久,原來那些人有的改玩了汽車,靳朝經人介紹去了萬記,金瘋子那時已經不上學了,他和靳朝差不多同期進萬記,他跟著老師傅後面做學徒,靳朝打打雜做零工,儘管這樣,他學東西卻比金瘋子還要快。

    可是這樣來錢太慢了,那時候車行有修車工私下聯繫車主收些便宜的二手車回來,自己整備後再賣出去,一轉手就賺一兩萬,有的甚至更多。

    靳朝看到了賺錢的路子,他也的確問人湊了點錢收到了一輛不值錢的車,有個買主對他說如果能提升百公里加速和一些性能,可以多給他些錢,於是靳朝對動力系統和傳動系統進行了改造。

    在那次交易中靳朝賺到了一筆錢,他便收手專心備考,他想考出銅崗,他很清楚家裡是指望不上了,他只能將一部分錢給了靳強,自己留了一部分用於上大學的生活所需,再去申請助學貸款。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他當然可以按照計劃的那樣,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會因為他私下倒賣了一輛車來找他。

    可偏偏那輛車出了事,車主在一次駕駛過程中車輛失控導致人車盡毀,在後續的調查中判定事故源於出事車輛非法改裝引起的安全隱患。

    後來案子查到靳朝身上,逝者家屬認為他非法改裝並銷售的行為造成了過失犯罪,對他進行了起訴。

    而那一年靳朝還未成年,最終判處六個月的拘役。

    從靳朝站上法庭的那一天起,他的一腔傲骨就被生生折斷了,他無法接受一條人命因自己的失誤而喪生,更無法接受他的行為讓另一個家庭支離破碎,看著對方邁入中年的父母哭得幾度暈厥的模樣,他再也無法原諒自己。

    他任他們打,任他們罵,所有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應該受著,甚至應該得到更多的懲罰,他也的確用最殘忍的方式折磨著自己。

    在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性情大變,沉默寡言,從前飛揚自信的模樣再也不復存在,甚至在出來後對任何人的嘲笑排斥,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附中的老師聯繫過他,希望他能重新回到考場完成他未盡的學業,但他的人生迷失了方向,他沒有殺過人,可他手上從此沾上了血,他不願踏入附中半步,他甚至覺得自己不配再踏入那座神聖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