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年 作品

77、喜嫁喪哭(8)

    村支書家的六層小樓, 最開始蓋起來是想著等家裡的小輩們結婚了,可以給他們當做新房來住,所以預留了很多房間, 想要為新生兒的到來做準備。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長孫楊土開的這個好頭,家裡幾個小輩長到這麼大了, 都沒有結婚的, 於是那些房間也就只好空置了下來。

    不過正好, 因為嘉村臨近公路, 很多需要幫助或是從這經過的車輛和過路人, 偶爾也會需要在嘉村借宿。於是村支書一邊對家裡的小輩們恨鐵不成鋼, 一邊樂呵呵的將家裡空餘的房間拿出來,借給過路人住。

    所以節目組也是趕了個巧,畢竟大幾十人, 如果去了別的村子, 還真不能夠住。

    夜色漸深, 在客廳裡的嘉賓們本就因為今天一整天的長途奔波, 而疲倦不堪, 又因為晚飯沒忍住吃得多了些, 所以現在都一副食困的狀態。雖然還在直播主屏前和其他人互動笑鬧著, 但眼神大都已經迷濛。

    尤其是宋辭這個沒吃過苦的小少爺,更是頭靠在沙發靠背上,一點一點的,只在誰叫到他的名字時含混的答應一聲,讓旁邊的人啼笑皆非。

    村支書也看出了嘉賓們的睏倦,於是趕快笑著讓節目組眾人上樓休息,說是熱水和被褥都已經準備好了,他們老兩口兒就在二樓, 有什麼需要的再來找他們就行。

    眾人都笑著向村支書和他妻子表示感謝,只有綜藝咖還對剛剛村支書講的山裡的故事很感興趣,頗有些意猶未盡,還想再聽的模樣。

    “沒想到哥你對這個這麼感興趣啊。”

    那位三線男明星有些驚奇,在上樓的時候隨口道:“我家就是南邊的,這些都是我從小聽到大的,小的時候我想去外面摸魚爬山,我家老人就給我講這些故事,嚇唬我不讓我出去。”

    “你也知道這些故事?”綜藝咖眼神亮了,咂摸著嘴說:“那一會兒你給哥講講,剛剛村支書講的我都沒聽夠,又不好意思耽誤大家的休息。正好我們一個房間,這下晚上就不無聊了。”

    男明星哭笑不得:“哥你是讓我當著粉絲們的面講鬼故事嗎?雖然咱們節目已經因為恐怖經歷上了好幾次熱搜了,好多觀眾們都是因為這個才被吸引的,但我覺得我們其實還能再搶救一下?”

    分屏前的觀眾們頓時樂不可支,彈幕上刷過一排“哈哈哈”。

    雖然村支書家裡十幾間空餘的房間夠用,但架不住節目組的人也多。於是這次嘉賓們依舊是兩人一間,因為上一次在野狼峰的時候綜藝咖就和男明星一間,相處的很愉快,所以這次兩人也選擇了繼續一間。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也將原本設在客廳的直播設備搬了上來,準備架在嘉賓們所在的三樓。在調整角度和設備的時候,工作人員們也笑著和好奇過來的圍觀的年輕人們聊起了家常,談話間就說起了村支書家裡的情況。

    村支書家裡一共有四個兒子,除了始終不結婚的老二,其餘三個都生了好幾個,家裡算得上是子孫滿堂,在宗族裡也很被人羨慕。

    宗族裡有不少人都說,是因為村支書以前做過好事,所以家裡才會連生四個男孩,就連兒子都除了個不成家的以外,家家有男孩。

    只是這話被村支書聽了,很不樂意的嘲諷了回去,說你們做過的孽也不少,逼族裡的女孩嫁人算什麼東西,沒聽說過因果報應嗎,拿什麼還什麼,你們毀了別人的好人生,那自己就也別想過好。

    從年輕人嘴裡聽到村支書當年說過的話,工作人員驚呆了。

    那年輕人注意到了,顯得很高興,得意洋洋的道:“別看我爺爺現在整天笑著臉,脾氣特別好。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暴脾氣嘞,要不然怎麼能帶著我們村另立出來,還把村委會啊什麼的都搞了起來,我們這去年還評上了文明村呢!宗族其他的村子可和我們不一樣,他們天天拜祠堂,有事就老祖宗託夢,村裡連個村支書都沒有,嘖嘖嘖。”

    提起其他村子,年輕人顯得很鄙夷:“他們天天就知道生生生,這個生不出來男孩就換下一個,自己做的那叫人事?再說了,二叔就是不結婚,礙著他們什麼了,管得那麼寬。”

    工作人員頗為贊同的點點頭。

    因為考慮到了節目效果和鏡頭分配,所以所有嘉賓都住在了三樓。此時整個樓層到處都是嘉賓們的談話聊天的聲音,顯得很是熱鬧。

    沒有人注意到,站在通往四樓的樓梯的角落裡,靜靜聽著眾人談話的燕時洵。

    ……

    在嘉賓們在三樓聊天打鬧,像是一起出遊外宿的學生一樣笑笑鬧鬧,引得主屏前的觀眾們也被輕鬆愉快的氛圍逗得樂不可支的時候,燕時洵獨自下了樓,去了後院。

    因為村支書家裡幾個兒子今天都去了城裡,沒有在家。幾個年輕人又都被節目組的直播設備吸引了去。所以剛剛還熱鬧的客廳,現在靜悄悄的,只有白熾燈冷白刺眼的光線,反射在純白的瓷磚上。

    從剛剛看到後院的那口井時,燕時洵就想去看看了。但又因為年輕人忌諱的反應,而沒有貿然行動。

    此時湊近了井時,燕時洵才看清了這口井的全貌,也確定了心裡的猜測。

    井有八面,算上蓋住井口的厚重石板卻有九重,象徵著輪迴。

    而在井的外立面,不僅畫著燕時洵剛剛看到的驅邪符等,在恰巧是剛剛燕時洵的視野死角的那一面上,還筆力遒勁的寫了整整一面的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霑恩。”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

    雖有八面,卻只有一面是主位。

    向內利主人家,向外利孤魂。

    而這口井的主位,朝向外,正好是對著山的方向。

    並且,在最重要的主位上,匯聚了九重輪迴後聚集起來的力量,卻沒有用威力強橫卻會令鬼受損的符咒,而是選擇了往生咒。

    不是為了殺鬼鎮鬼,而是為了送鬼離開,讓它往生。

    燕時洵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蜷了一下。

    看來,村支書家確實是遇到了鬼。並且,從年輕人說楊函的窗戶常年封死,和楊函房間裡的擺設可以看出來,恐怕這鬼生前,是楊函認識的人。

    在宗族制度之下,父權尤為興盛,父親是一家之主,說一不二。

    即便村支書的思想開放,但從剛剛年輕人們對他的態度來看,村支書依舊是這一家做出決定的那個人,這口井也應該是村支書主持修建的。

    從小跟著李乘雲到處遊歷,燕時洵遇到了不少同行,深知他們的行為方式。有鬼在前,那同行必然是殺鬼為主,不會選擇往生咒這樣溫柔了太多的手段。

    主位上的往生咒,必然是出於主人家的意願。

    也就是,村支書。

    燕時洵想起剛剛楊函向他講述從前的故事時,所提到過的當年楊花家出事的時候,村支書是在宗族裡抗議過的,即便沒有成功,在回家面對妻子的時候也是唉聲嘆氣,對自己很是自責,還對楊花很是可憐和惋惜。

    而年輕人在和工作人員交談時,也透露出了村支書對於宗族裡一部分的不屑,而且時隔多年依舊對族人當年對楊花家所做的事耿耿於懷。

    這樣的話,和楊函相識,被村支書憐憫並且懷著溫柔,想要送它往生……

    縱橫交織的思緒之下,燕時洵能想到的,只有一個人。

    楊朵。

    燕時洵的眼眸猛地沉了下來。

    楊函堅定的認為楊朵會保護她姐姐,楊光對楊朵懷有愧疚之情,楊朵也在怨恨楊光。

    而幾十年過去,楊朵卻依舊能夠日行千里從村子前往濱海市,上身了她姐姐楊花,借楊花之口訴說她的怨恨,甚至無視楊花日漸衰弱的身軀,連楊花都一起恨上了。

    不僅如此,當年給楊光通風報信的楊函和他的一家人,也遭遇了楊朵的怨恨,讓楊函的小輩們談之色變,且使得村支書無奈之下只得修建了鎮魂井來驅趕楊朵。

    所有人的反應,都指向早已經在幾十年前就死亡了的楊朵……

    燕時洵帶著一身秋夜的寒氣,從後院回到了客廳,徑直去了二樓。

    村支書正一個人坐在二樓的小露臺上,悶悶的抽著菸袋。他在聽到腳步聲回頭之後,就看到了從一樓樓梯走上來的燕時洵在向他走來。

    “小哥沒有上樓收拾收拾嗎?”村支書有些驚訝,隨即從剛剛一個人獨處時的愁悶轉換成了一張笑呵呵的臉:“剛剛吃飯的時候好像沒看到小哥,是餓了下樓找吃的去了嗎?”

    “你在這坐著等等,正好我媳婦兒在樓下廚房裡收拾鍋。她不知道,客廳裡的櫥櫃還放著上次老大拎回來的餅子,我去給你偷點好吃的來。”

    村支書一邊說著就準備起身,語氣親切得就像是親爺孫一樣,沒有半點距離感。

    “不忙,您坐。”燕時洵伸手,按著村支書的肩膀讓他重新坐回了藤椅上,自己也在對面坐了下來。

    “我本來是想去找您問個事情的,沒想到您不在一樓,我就上來了。”

    燕時洵沒有將自己去後院看井的事說出來。

    在沒有全部摸清村裡的情況之前,他不會貿然暴露自己真正的意圖。

    燕時洵裝作苦惱的樣子,向村支書問道:“您也知道,我們本來的目的地是後面的家子墳村,想要去那的農家樂玩。但是因為道路上設了路障,直接切斷了去後面的路,我們今晚才不得不在您這裡借宿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