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年 作品

57、夜雨野寺(19)

    在見到了山神廟正殿的種種詭異之後, 燕時洵果斷決定先返回到嘉賓們的住處,確認他們的情況。

    並且,只有一輛車的嘉賓們在山神廟,其餘兩輛車和人都還未知情況。

    一動不動站在中庭裡, 彷彿對外界並無反應的鬼魂們, 讓燕時洵開始懷疑這場暴雨的真實情況, 到底是真的下雨, 還是……

    藉助雨水在阻隔著這些鬼魂。

    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話,那已經被邪神佔領了的山神廟, 恐怕是整個野狼峰最兇、也是一切異常最重要的節點所在。並且向四周輻射, 恐怕越是遠離山神廟的地方,才越安全。

    因此, 燕時洵需要立刻確認張無病等人的安全和位置, 並且告知他們不要靠近山神廟的所在, 在雨停之後直接穿過兩座山之間的縫隙, 遠離山神廟前往野狼峰。

    直到這個時候, 不能靠著卜算問出嘉賓們的情況, 一向習慣靠卜算來獲取各類信息的燕時洵,才第一次發覺好像有個手機也不錯。

    “你的手機借我一下, 我給張無病打個電話。”燕時洵本來不想和旁邊這男人說話, 但張無病等人的安全更緊要。於是他忍了忍, 終於還是剋制住了自己的暴躁, 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儘量平和些。

    但不爽的語氣還是暴露了他。

    即便燕時洵的情緒已經壓到了儘可能低的幅度, 但這一點情緒仍舊無法瞞過男人的眼睛。

    男人緩緩笑出了聲,低沉的笑聲聽在燕時洵的耳朵裡帶起一陣酥麻感,讓燕時洵不太自在的下意識扭了扭脖子,總覺得這人剛剛在自己耳邊說話帶來的癢感還在。

    “你現在, 算是在請求鬼神嗎?”

    男人修長的雙臂閒閒的環抱在胸膛前,高大的身軀站姿極為放鬆閒適,注視著燕時洵,笑著道:“我倒是不知道,現在的人間請神都如此粗糙了嗎?就算是十幾年前,也總還有一塊糖才對。”

    那種會在集市上販賣的,一毛錢兩顆的水果硬糖。草莓的,蘋果的,帶著人類工業製造出的廉價甜味,甚至當舌.頭.卷.起.含.在.口.腔.中半融化的糖塊時,還會被糖塊堅硬鋒利的表面割傷。

    卻是他千年來吃過的,唯一一塊糖。

    從他滿心仇恨與憤怒的離開死亡的戰場之後,第一次嚐到甜味。

    於是就連舌尖的細微疼痛和口腔裡的血腥味,也顯得那樣珍貴。那鋒利的痛感,和眼前男孩面無表情看過來的憤怒視線,是如此的相似。讓他沒忍住,一不小心就記住了那男孩的臉。

    即便當時那男孩尚且年幼,俊美的容顏還沒有完全張開,甚至嘴角還帶著被父母打出來的淤青紫紅,但卻完全遮不住那男孩骨子裡狂傲不折的鋒利美感。

    就算見過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鬼,世人在他眼裡皆是枯骨皮囊,在那一瞬間,他也不由感慨。

    ——這是一張足夠俊美的臉,甚至可以預見到在這孩子長大之後,會斬獲多少人的目光與愛。

    而現在,當年在集市上碰到的那孩子,漸漸與眼前燕時洵的臉重合。

    男人斂眉輕笑。

    是你啊,原來你叫,燕時洵。

    燕時洵看著男人忽然笑起來的模樣,覺得莫名其妙:“借你個手機,和請鬼神有什麼關係?糖,什麼糖?”

    他看上去會是在口袋裡揣糖的人嗎?

    男人這才從剛剛的回憶中脫離出來,收斂了面容上稍稍洩露出的情感。好在因為他逆著光線而站,面容沉在陰影中,燕時洵並沒有發覺他剛剛一瞬間的失態。

    “逗你玩呢,你向我要東西,並不需要那一套繁瑣的流程。”

    畢竟,是他等了千年才等到的理想中的人間驅鬼者,還有十幾年前的舊識在。

    男人像是剛剛回神後沒有聽清之前旁邊人說話的狀態,再次向燕時洵確認道:“你想要什麼?”

    許願吧。

    我和裡面那隻骯髒汙穢的老鼠不一樣,我非邪神,也無欺瞞。你許願,我就會給你。

    無論那是什麼……

    “手機。”

    燕時洵“嘖”了一聲,看上去對男人逗他還浪費時間的事頗為不滿,直接不耐煩的伸出手掌向男人:“我要想給張無病那個小傻子打個電話。”

    男人:“…………”

    看到男人不說話,燕時洵有些奇怪的揚了揚手,向他示意:“謝謝。”

    男人:“…………”

    他難得沉默了下來,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是先問燕時洵為什麼拿著這麼好的機會,卻許了這樣一個微小到不足一提的願望浪費機會?還是問燕時洵為什麼要向自己藉手機,給別人打電話問平安?

    但最重要的是……

    他沒有手機。

    男人微垂著眼眸,注視著燕時洵伸到他面前的手。

    這是足夠漂亮的手,骨肉勻稱,手指修長,手掌的紋理清晰,上面一道道的筋脈卻讓手掌看上去絕不弱氣,血色的擦傷更讓它充滿了力量感。

    也就是這雙手,剛剛從邪神手裡智奪了武器,手持長.槍將邪神打得倉皇逃竄,身姿有力又漂亮,看得他無法抑制的將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一轉不轉。

    燕時洵:“?”

    “你這也是在逗我?”燕時洵假笑,額角隱隱有怒氣聚集,陰沉得要命。

    男人沉默了一瞬,隨即不太好開口的抿了抿薄唇:“…沒有手機。”

    燕時洵被氣笑了。

    他乾脆利落的收回手掌 ,轉身就向後自顧自的走去,一副不想再理男人的模樣。

    男人難得露出了理虧的心虛表情:“你可以換一個,除了手機,我能做到比這個多更多的事情。”

    燕時洵冷笑:“不了,你自己在這逗空氣玩吧。”

    說罷,燕時洵就邁開長腿,直接敏捷的從山神廟正殿的翹簷下利落翻身出去,順著旁邊建築的屋簷就快速大步躍到了對面,將男人遠遠的甩在正殿門口。

    男人似乎有些無奈,注視著燕時洵遠去的背影半響,直到燕時洵的身影在視野盡頭消失不見,他才收回視線,轉而冷漠的看向一旁的正殿。

    一片狼藉和灰燼之中,已經看不出正殿最開始的輝煌和莊嚴,只餘下倉皇逃竄後的原形畢露。

    男人厭惡的皺了皺眉,聲音冷然:“身為神明,不僅要慈愛,也要嚴厲,一味的迴護庇佑你的子民,只會讓他們認不清天地的本質,被邪崇迷惑。”

    “你的失位,是你必然的因果。”

    即便暴雨的聲勢震天,但卻依舊無法蓋掉男人的聲音。

    他的聲音極具穿透力的一直傳到大殿深處,空寂森嚴迴盪。

    從塵塵靄靄的灰燼中,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

    安南原覺得自己和安東尼絕對是不對付!

    先是公司非要讓他帶上這傢伙不說,現在這傢伙又這樣,充滿了攻擊力而且看上去人都是瘋的!這是要人命啊,回去之後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和公司說,這個什麼亂七八糟的新人,他不帶了!退圈都無所謂,他不想再看到安東尼那張糟心的臉了!

    安南原邊瘋狂疾跑在山神廟裡,邊劇烈呼吸著,胸口因為缺氧和血液加速流動而梗得酸澀發疼。

    但他一刻都不敢停下,甚至不敢回頭向後看去。

    “安,安南原,我不行了!我跑不動了。”旁邊的白霜跑得臉色煞白,額頭上全是冷汗,看著隨時就能夠昏倒過去一樣。

    不僅是白霜,旁邊的幾個嘉賓同樣在苦苦支撐著。除了常年練習跳舞而保持了高強的體力的安南原,和一直參加綜藝節目早就習慣這種追逐模式的綜藝咖,這種疾速奔跑對於嘉賓們而言都是一種近乎極限的消耗,更何況其中還有一個腿腳已經受傷了的男演員。

    安南原看著白霜這副模樣,咬咬牙懷抱著一絲僥倖,偏過頭向後看去,希望能夠看到身後追趕他們的老鼠已經離開的場面。

    但顯而易見,那是不可能的。

    不僅是三只巨大的老鼠在後面緊追不舍,遠遠落在後面的,還有一個用分屏直播對準了他們的安東尼。

    和嘉賓們的狼狽模樣不同,安東尼看上去閒庭信步,完全沒有急躁,反而像是狩獵動物的獵人一樣,臉上帶著惡劣的笑意。

    “看看,看看,這就是你們平時喜歡的偶像明星嗎?”安東尼輕蔑的指著安南原的方向,對著自己的分屏鏡頭問道:“看看他們現在的醜態,難道你們還喜歡他們嗎?就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被你們喜歡呢?”

    “明明又老又醜,卻偏偏佔據著公司大把的資源和人脈不放,不將機會交還給我們這些優秀的年輕人,低劣得令人作嘔。”

    安東尼衝著自己的分屏鏡頭露出一個刻意的笑容,用他平時招牌式的禮貌語氣道:“不過現在姐姐們都已經認識到了他們的醜陋,還不算晚。真正誰能夠問鼎娛樂圈成為頂流偶像,相信姐姐們心裡都有數對不對?”

    還是之前被他的粉絲們所喜愛的禮貌又磁性的聲線,彷彿只要他說出口就能將人迷得團團轉。然而說出來的內容,卻是如此的惡劣又醜陋,讓不少蹲在安東尼分屏前的觀眾們愕然也憤怒。

    [天啊……我閨蜜昨天才和我安利了安東尼,說他是一個有禮貌又帥氣的弟弟,能夠體會到被小奶狗追著誇的快樂。但,就這?就這???嘔,哪裡來的瘋狗來噁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