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晉江

    化學院實驗大樓寂靜無聲。

    唯有一間實驗室開著燈, 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成景愣愣的坐在實驗室內的椅子上,神情迷茫,像是失去了方向的旅人, 找不到安心的綠洲。

    因為最近事情繁忙, 所以在目送著男友的背影離開校園後,成景就一直專注投身於學業, 實驗室和圖書館佔據了他全部的精力, 無暇關注外界。

    他沒有打擾男友的散心。

    不, 應該說, 他對男友是懷有愧疚之情的。

    成景很清楚,自己男友與自己是怎樣切合的靈魂, 於是兩個人就連追求都如此相似, 有著相同的理想。

    他的愛人, 遠遠比他更加優秀, 是他眼中最璀璨的鑽石。

    可惜,世人無眼,看不到他的愛人是何等的耀眼奪目。

    明明是愛人更加有資格獲得的保研名額,卻只因為自己有一些虛名加身, 就被其他人認為應該是保研名額的獲得者, 甚至因此而言語攻擊他的愛人。

    成景心疼愛人因為校園論壇上的不實言論而心情不好, 也將愛人憔悴的神情看在眼中。

    甚至有一次, 他與愛人走在一起, 就有同院的同學對愛人冷嘲熱諷,明裡暗裡指責他的愛人。

    成景憤怒反駁, 讓對方不要說這種話。

    可對方卻完全不相信他的解釋,只願意相信自己“看到聽到”的東西。

    成景滿心憤怒,卻不知道要如何保護自己的愛人。即便他將相同的解釋和維護向其他人說一萬遍, 也少有人相信他這個當事人的話。

    反而有不少人因此而認為成景是被脅迫的,更加同情“好脾氣又倒黴的競賽金獎得主”,對他的愛人言辭更加激烈的中傷和詆譭,無端猜忌,甚至涼涼說出“背景深惹不起”這種話。

    成景滿心悲憤。

    他不認為這些與他沒有交集的陌生人是在為他“出頭”,他看得分明,雖然不排除有人是真的具有正義感,但這其中的更多人,只是將自己代入了他們以為的成景的角色,認為他們自己也會被“有權有勢的同學”欺負,所以,這件事只是他們為自己情緒找到的突破口。

    名為維護,實為傷害。

    成景心疼自己的愛人。

    可是連化學院和學校的老師也只是說,已經發布了官方公告,並且對論壇言論進行了處理。

    但更多的……他們管不了別人的嘴。

    所以,當愛人主動提出要去散心的時候,成景很高興,他覺得這是愛人努力走出負面情緒的良好嘗試。

    於是他主動為愛人查找濱海市附近適合散心的景點,為愛人規劃路線,做攻略,準備徒步需要的裝備……

    心懷愧疚的成景,暫時放下了自己繁忙的學業和實驗,全心全意的為愛人計劃出遊,無微不至的做好了所有準備,期待見到愛人散心回來後的笑顏。

    ‘讓我一個人暫時靜一靜,沒關係,我會把所有負面情緒都扔在日出之前。等我看過了日出再回來後,還是你熟悉的那個人。’

    他的愛人這樣說,笑著與他相擁。

    然後揮了揮手,登上了公交。

    那時成景站在學校外面,看著公交車越來越遠,而懷抱中的溫度漸漸散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有種離別的酸澀,心中空落落的難受。

    他想要,永遠與他的愛人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這樣的觸動更加堅定了成景準備考試的決心。

    每當他最後一個從圖書館離開,回頭望向漸次熄滅的燈光時,都會在疲憊之餘,覺得滿心都是滿足之感。

    他是在為了他和愛人的未來在奮鬥。

    努力衝過去,就能迎來幸福的未來。

    愛人在京城研究所等他。

    於是,愛人所在之地,也就成為了他的目標。

    偶爾在實驗和學習的忙碌間隙,成景也會無比思念愛人,想要將愛人抱在懷裡,哪怕他們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安安靜靜的感受著彼此的溫暖,他就已經很知足幸福了。

    那份溫暖和柔軟,是他一切安心的來源。

    在愛人從身邊離開後,成景才忽然驚覺,自己竟如此離不開愛人,連一刻都難以忍受,只想要一輩子和愛人在一起。

    一分,一秒,都不想錯過。

    但是成景每每拿起手機,卻還是苦笑著搖搖頭,放下了。

    他是間接導致了愛人被謠言中傷的罪魁禍首,又怎麼能再打擾愛人的散心之旅?

    只要忍耐幾天,等愛人回來後就好了。

    成景這樣想著,繼續被忙碌的實驗淹沒。

    可是,這份忙碌的充實和對愛人的思念,都在今晚被徹底打破。

    在看到舍友平板上直播的第一眼,成景就認出了那滿臉刀傷的青年。

    ——那是他的愛人!

    是他熱烈思念著的,想要與之永遠在一起的愛人!

    那一瞬間,成景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停止了。

    他曾用手指,用親.吻,一遍遍描.繪過愛人俊秀的臉頰,熟悉那張臉頰每一道弧度和每一寸.肌.膚。

    那是……深深烙刻在他靈魂上的面容。

    可是如今出現在直播中的青年,卻渾身傷口,面容上刀傷蜿蜒,猙獰恐怖。

    血液從心臟湧向大腦,成景眼眶通紅,只覺得連同自己的心都要被割碎了。

    他發了瘋一樣給自己的愛人撥打電話,但是卻一遍遍從手機裡傳來已關機的提示。

    成景不管不顧的撥給了愛人的父母,想要從他們口中得知愛人的現狀。

    他焦慮的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平安的答案。

    他的愛人,還在心懷憧憬的等待著朝陽從天際線升起。

    而不是,而不是……

    但是——

    “蘭澤……失蹤了。”

    電話裡,對面的聲音哽咽:“轄區的人說鎖定了嫌疑人,正在追查。蘭澤他,他……”

    話未說完,對方已泣不成聲。

    成景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思維一片空白。

    平日裡能夠解出最高難題目的大腦,此時卻如同稚兒一樣徹底失去控制。

    思考不能,呼吸不能。

    心臟隨同直播中青年的面容一般碎裂,冷風從破開的大洞中呼嘯穿過,讓成景冷到無法控制自己的顫抖。

    他不理解,明明愛人只是去散心,為何會遭遇這樣的事情。

    明明……明明說好了不是嗎?

    他還在等著愛人回來,重新向他展開笑顏。他們還有明天,和許多個明天,永遠在一起直到死亡的未來。

    可為什麼只是眨眼之間,這些就都如同風中柳絮一般,一吹就散了?

    成景記不清自己向電話對面說了什麼,也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踉蹌的穿過校園,像一抹遊魂一樣,茫然沒有歸處。

    他唯一的歸處……已經不在這裡了。

    哪裡,哪裡都找不到他的歸處。

    ……他的,蘭澤。

    等再回過神時,成景就已經身處在實驗室。

    他緩緩眨了眨眼,乾澀的眼睛生理性的刺激流出淚水,溼潤了眼眸。

    成景看清了周圍的景象。

    這是他經常與蘭澤一起做實驗的地方,他們在一個課題組,共事了三年,也因此而在朝夕相處中發覺了對方閃光的靈魂,漸漸被對方吸引。

    事物依舊,人卻不在。

    成景痛苦的彎下僵硬的身軀,將臉埋在自己的手掌中,混亂的大腦無法幫助他思考任何事情。

    但是,耳邊忽然傳來“啪!”的一聲。

    隨即,手掌外的世界黑暗了下來。

    成景遲緩的抬起頭,才發現實驗室一片漆黑,燈光已經跳了閘。

    昏暗的光線下,玻璃器皿折射冰冷的光,容器內的試劑紅綠交錯。

    陰冷的氣息慢慢籠罩實驗室,將平日裡再正常不過的景象,襯得危險而滲人。

    沒有關嚴的水龍頭還在“滴嗒……嗒”的滴著水,水珠破碎,聲音清脆。

    針落可聞。

    走廊裡,忽然從遠處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噠,噠……”

    成景遲鈍的緩緩扭過頭,向實驗室外看去。

    ……

    路星星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在來回打轉的山林裡,找到了下山的路。

    安南原懸著的心臟直到看見不同的景象,才緩緩放了下來,幾乎喜極而泣。

    “終於,終於下山了。”安南原感動到熱淚盈眶。

    不怪他反應如此大。

    山中本就地形複雜,黑暗中不辨方向,甚至連上山還是下山都分不清。再加上樹木竟然都變成了骸骨,原有的位置也不斷變換著,簡直像是奇門遁甲陣法,讓人眼花繚亂,不辨歸路。

    所以,兩個人在山林裡轉了一圈又一圈,經常是剛在這棵樹上做了標記,一轉頭,就發現標記過的樹竟然出現在了另一個方向,迷魂陣一樣根本沒有參照物可以用。

    安南原差點人都崩潰了。

    路星星努力說服著安南原要相信他,畢竟他可是海雲觀出品,質量有保證,另一邊手裡卻手忙腳亂的掐算著,連動作都顯得生澀不熟練。

    安南原懷疑人生,就差問路星星到底行不行。

    路星星倒是樂觀,一直都沒有放棄找找出正確的下山道路,總是算錯了就嘟囔一句,然後繼嘴裡嘀嘀咕咕的算著,又往反方向走去。

    安南原算是深刻意識到了,為什麼海雲觀的很多道長都尊重燕時洵。

    ——因為燕時洵是真的有實力啊!

    而不是路星星這樣,掐算還要臨時默背口訣,艱難笨拙的從裡面挑出需要的部分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