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年 作品

119、故我思在(5)

    在很多年前的那場宴會上, 宋辭聽張無病說起他的遇鬼經歷時,覺得這個傢伙真是太討厭了,能遇到這麼酷的事情, 竟然還一副苦惱的樣子,就和好學生抱怨考試差一分滿分,某些暴發戶抱怨自己錢太多花不完一樣。

    還是少年的宋辭眼中,能夠遇到鬼,還和鬼交談,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他迷戀一切有關危險和黑暗的話題,同圈子男生組織的試膽大會, 他都一次不落的參加了。

    但是無論是筆仙還是請神,或是鬼屋探險, 宋辭一次都沒有遇到過鬼。

    他因此而耿耿於懷,視張無病為“眼中釘”, 但卻又因為張無病層次不窮的遇險故事, 而不由自主的和張無病做了朋友, 像個追連載故事的狂熱粉絲一樣,津津有味的聽著張無病說起那些驚險刺激的經歷。

    燕時洵的名字更是時常在張無病嘴裡出現。

    宋辭一邊聽得像坐過山車一樣刺激,一邊又在過了癮之後回味的想著, 要是自己也能遇到那麼多鬼就好了,一定比他現在的生活更有趣。

    如果他有燕時洵那樣的能力,或者張無病那樣的體質……

    “啊啊啊啊!!!燕哥!”

    隔壁病房傳來的慘叫,讓燕時洵拿著湯勺的手不由得一頓, 然後又神態自若的繼續舀起湯。

    “今天竟然是排骨湯,伯母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送湯來的是張媽媽的私人秘書,聽了這話後抿唇一笑:“燕先生這次傷得重,夫人急得不得了。”

    對於病房裡一直若有若無敵視著她的鄴澧, 鄴澧對燕時洵遠超過普通朋友的態度和細心程度,還有從隔壁傳來的疑似宋家小少爺的慘叫聲,秘書都平靜得像是完全沒有看到聽到,儀態得體又帶著恰到好處的親近,幫沒能親自來的張媽媽拉近與燕時洵的距離。

    燕時洵也像是完全聽不到隔壁的聲音一樣,笑著從旁邊的櫃子拿起一個小小的錦袋,遞向秘書。

    “在醫院待得無聊,想起伯母之前說想要個新的平安符,正好你幫我帶給伯母吧。”

    秘書笑得更深了:“夫人一定很高興。”

    旁邊來蹭飯的張無病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默默的低下頭去自顧自的喝湯去了:出現了!他看不懂的燕哥的絕佳好人緣。

    燕時洵的朋友很少,被他承認的只有張無病一個人,從張無病大學時認識燕時洵起,他就獨來獨往。在他師父離開之後,他更是獨身一人度過每一個節日,總是看得張無病心疼。

    但是隻要他願意,沒有人會對他產生惡感。

    不僅是因為他所掌握的實力對大多數而言,都功利性的用得上,畢竟成年人的世界,朋友與否的基礎很大程度是價值和利益。

    還因為燕時洵對人的性格和心理的準確掌控。

    他見過形形色色的,在危險和生死麵前,哪怕最深藏不露的人也會暴露本性,那些善良和醜惡,他見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鄴澧剛見到燕時洵幾天,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只有張無病,還把這個當做是燕時洵人緣好的佐證。

    不過秘書也沒有為他解釋的想法,在向燕時洵道過謝,閒談幾句後就離開了。

    ——她知道手裡這個小小的平安符的份量。

    燕時洵幾乎不對外接受委託,按照他自己的話說,接受與否全憑緣分。而在張無病的節目播出後,幾千萬人都見證了燕時洵的真才實學。

    即便官方一直沒有承認過有鬼神存在,但是有渠道的權貴們早就託人打聽清楚了燕時洵的背景,知道了他的師承與海雲觀有關。並且,雖然海雲觀一直沒有發聲,但那是因為燕時洵不想回去,實際上,海雲觀現在絕大部分道士都要喊燕時洵一聲“師叔”。連監院和高功道長們都親口承認,燕時洵是目前最有天賦和實力的。

    這消息一出,邀請函雪花一樣飛向張家,想要讓張父張母牽線搭橋。

    但是張家發跡已久,怎麼可能分不出孰輕孰重。

    一邊是年輕又實力頂尖的大師,在他的保護下,張無病才能這麼多年有驚無險的活下來。可以說,認識燕時洵,就等於有了一味救命良藥。

    一邊是具有可替代性的同圈子企業,做不成朋友就算做敵人都無所謂。

    張父冷笑,讓秘書處沒有回復任何人,只是出於對燕時洵的尊重,把邀請函都整理歸納到了一起,送來給燕時洵既是讓他自己做決定,也是讓燕時洵看到張家的態度,表明張家永遠都是燕時洵的朋友,感激他為張無病做的一切。

    而就是這樣一位有錢求不來的大師,卻為張母親手準備了平安符。

    秘書很清楚,對於燕時洵這樣天賦的大師而言,可能畫一張符不過幾秒鐘一氣呵成,是舉手之勞。

    但是在一切都能被用來交換和需要利益的社會上,有資源有實力的人的舉手之勞,對於有需求之人而言,就彌足珍貴。

    ——人家憑什麼一定要對你舉手之勞呢?

    況且還是這樣救命的實情。

    秘書在張母身邊做了十幾年,看過太多自視

    甚高,覺得別人對自己的好都是理所應當的人,最後都摔得很慘。

    人啊,要知道回報。

    秘書這樣想著,面容上的笑意越發加深,不敢稍有怠慢的給張母打了電話,說了這件事。

    張母在驚訝後,連電話裡都能聽出她的高興:“這孩子,我想感激他保護了我們家小病,也心疼他受傷,怎麼他反倒給了這麼貴重的回禮,真是太客氣了這孩子。”

    正好旁邊一起等電梯的醫生聽到了秘書的電話,視線不由得頻頻從手中的病歷本往秘書身上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秘書在笑著掛斷電話後,禮貌的看向旁邊的醫生:“注意到您在看我,有什麼我能幫到您的嗎?”

    她的目光從醫生身上滑過,白大褂上還帶著中午不小心沾上的湯汁,看顏色和味道應該是紅燒茄子,而醫生的頭髮已經油到打了綹,裡面的襯衫也皺皺巴巴的,看起來應該是用洗衣機洗了後沒時間熨燙就匆匆上了身,他的腳上還穿著一雙洞洞鞋,磨損嚴重。

    早已經在多年職業生涯中練就一身看人技能的秘書,瞬間就確定了這位醫生的狀態。

    醫生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但還是出於職業緣故開了口:“小姐,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在醫院做個檢查,要相信科學,別搞迷信那套,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就不好了。”

    秘書錯愕了一瞬,隨即笑著點頭道謝。

    而在秘書離開之後,張無病終於戰戰兢兢的向燕時洵問道:“燕,燕哥,這聲音是不是宋辭啊?”

    燕時洵眉眼平靜,玩味般笑著點了頭:“宋辭不是一直想要見見鬼嗎?我就給了他一個和遲小愛獨處的機會,他們應該會聊得很開心。”

    張無病吞了口口水:“遲,遲小愛?那個出車禍的女團成員?”

    燕時洵挑了下眉,算是回答。

    而隔壁的聲音還在持續著,不僅有小少爺宋辭的求救聲,還有“叮咣!”櫃子倒塌的聲音。

    看來隔壁的交談情況,可不是那麼順利。

    燕時洵卻依舊從容的吃著自己的午飯,在鄴澧說要讓護士來看看他的肩膀,看有沒有傷口崩裂時,也沒有反駁。

    在滿室的和諧氛圍內,只有張無病隨著隔壁的聲音一抖一抖的,看起來像個縮起來的鵪鶉。

    “……燕哥,你一定要提醒我,記得不要惹你生氣。”張無病膽顫心驚。

    燕時洵卻只投過去一個眼神,閒閒的問他:“你會嗎?”

    “當然不!”

    張無病打了雞血一樣,義正辭嚴道:“燕哥說東我絕不往西!”

    燕時洵好笑的看了這個瘋狂表忠心的小傻子兩眼,就準備給宋辭發消息,告訴他有關遲小愛的事情,讓他帶著遲小愛去解決那個娛記的事情。

    畢竟對於宋辭家的公司而言,女團出事他們也很苦惱,能有個好結局對他們而言,也是個好事情。

    但是當燕時洵摸向自己的口袋時,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手機並不在裡面。

    “啊……”燕時洵眨了下眼眸,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好像隨手把手機放在了花園裡,忘記拿回來了。

    和現代人手機幾乎長在手上不同,燕時洵對手機並沒有太強的依賴,不管他想要知道什麼,幾乎都可以自己手動算出來,而日常需要聯絡的又不多。

    按照他的說法就是,註定會遇到他的人,無論如何都會聯繫上他。而沒有緣分的人,就算他時刻拿著手機,對方也打不通他的電話。

    “怎麼了?”鄴澧發現了燕時洵怔住的模樣。

    “沒。”燕時洵搖了搖頭:“手機而已,一會再回去拿也行,不著急。”

    燕時洵對手機毫不在意,當然連同他剛剛在直播的事情也忘了。然而這房間裡其他的兩人,鄴澧連人間都不在乎,張無病雖然是導演,但他完全是半路出家,日常工作全靠導演組的其他人提醒。

    此時沒有其他工作人員在場,張無病自然也想不起來直播的事情。

    於是,這可就苦了蹲在直播間的觀眾們。

    在聽說燕時洵開了直播後,很多人興奮的想要從社交平臺摸過來,但是沒想到直播跳轉鏈接一直出錯,要麼就是被直播平臺提示“該賬號最近流量異常,請謹慎進入”,然後斷開了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