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年 作品

114、喜嫁喪哭(45)

    “好,好,感謝燕先生報平安。所有人都沒有受傷嗎?需不需要醫生?”官方負責人追問道。

    燕時洵這次停頓了一下,才像是苦惱一樣的道:“其他人都沒問題,我倒是受了一點不值一提的小傷,如果你們來的時候能帶個急救醫療箱,就再好不過了。”

    官方負責人想著這小傷應該是指幾個創可貼,或是繃帶就能解決的小傷,於是輕鬆的笑開來,一口應下:“沒問題!”

    直到旁邊的下屬拿著手機過來,說直播信號已經恢復,節目組的直播重新開了之後,官方負責人看著屏幕裡渾身鮮血和傷痕的燕時洵,還有瘋狂刷屏的彈幕,才終於反應過來——

    “這叫小傷口嗎!!!”

    官方負責人重新忙得分身乏術,一邊處理著因為自己剛剛的失聯,而轟.炸般湧過來的消息,一邊向輿論小組下達命令,要求他們立刻處理網絡上各種漸起的猜疑聲音,安撫觀眾和網民,等待官方最後出的正式公告。

    同時他也馬不停蹄的趕往農家樂。

    官方負責人可沒有忘記,那兩位老先生可是先他們一步上了月亮山,剛剛他們在月亮山上沒有發現兩位老先生的身影,他很擔心那兩位是已經到了家子墳村,還是……遭遇了什麼不測。

    好在,當農家樂的輪廓出現在官方負責人的視野中時,同時出現的,還有燕時洵的身影。

    燕時洵靠在身後一名身材高大挺拔的陌生男人的胸膛上借力,像是傷重得無法自主站立,卻還笑得輕鬆。

    “你們在找陳銳警官?他剛剛和那位楊老先生,已經去了楊朵家。”

    “……江嫣然的屍骨,就埋在那裡。還有她叔叔江成的殘骸。”

    “陳銳警官和楊老先生,去接他們回家。”

    一抹哀傷從燕時洵俊美的面容上劃過,他抿了抿唇,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破舊老化的筆記本,鄭重的

    交到官方負責人的手掌中。

    “這是江嫣然生前留下的日記本,裡面記錄了幾十年前村民的累累罪行,她那四年間所有的遭遇,都被她記錄在了這裡。按照她的遺願,我將這本日記交給官方。”

    “——江嫣然希望,由官方的判決,還她一個公道。”

    燕時洵嚴肅道:“她從生到死,都始終相信著官方的力量,這份堅持也成為了她的底線,讓她在怨恨中仍舊保持一份清醒的理智,沒有像楊朵一樣被陰氣奪走所有的記憶和理智,因此而沒有成為陰神。所以,請別辜負江嫣然的信任。請,讓陽間的判決,還她一個公道。”

    官方負責人輕輕翻開筆記,就被第一頁那秀美字跡下的字字血淚所震顫,手指發抖幾乎握不住手中的筆記。

    這薄薄一本,重逾千斤。

    這是一個女孩生命和渴盼的重量,更是壓在他肩膀上,需要他來為女孩奔走,求得一個公正的重量。

    官方負責人小心翼翼的將江嫣然的遺物收好,鄭重的回應道:“請放心,我會的。”

    “誰說法不責眾?誰說人死不究?公正永存,而罪孽,永遠被審判!”

    “枉死的人,應該由我們,來交付他們一份安寧了。”

    燕時洵垂眸淺笑,他的手掌伸入自己的口袋中,一朵嬌豔的花朵,在夜風中顫巍巍的伸展開它柔嫩的花瓣。

    “既然陰神已死,那被囿困於此的魂魄,也該離去了。”

    燕時洵的聲音微冷:“罪孽者受審判,而無辜者,將得往生——家子墳村,和腐朽的宗族,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話音落下,花瓣輕輕抖動,隨即猛然潰散成數瓣,被平地而起的狂風吹卷而起,從燕時洵手中,紛楊飛向皎潔的月輪。

    燕時洵仰首,微微眯起眼眸。

    陰冷的死氣瞬間籠罩了家子墳村。

    鎖鏈拖拽在地面上的聲音,從遠處模模糊糊的傳來,空曠得像是從不屬於人間的地方走來。、

    地府陰曹,渡河鎖魂。

    而環山之間,群鬼哭嚎哀鳴。

    一道道透明的身影,從山嵐間各處飄飛而起,它們扭曲的面容上滿是痛苦和驚慌,卻被鎖鏈牢牢鎖著,拽向未知的方向。

    官方負責人和其他人愣愣的抬頭,看向這駭然一幕。

    宋一道長的眼睛慢慢睜大:“燕師弟……這是請了陰差來幫忙?”

    “不。”燕時洵也轉過身看去,卻眼眸平靜:“這是,幾十年前就該進行的事,終於在今天得以解決。”

    “既然死亡,就已經沒有理由滯留人間。而現在,枉死者心願已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燕時洵收回視線,輕笑著低聲道:“江嫣然的叔叔,等待她已經太久了,他們該團聚了——哪怕是在死後。”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這遠超乎認知的場景吸引,沒有聽到燕時洵彷彿自言自語的輕聲呢喃。

    只有鄴澧聽到了燕時洵的聲音,他抬手,為燕時洵撩開吹拂在眼前的髮絲,輕聲回應道:“會的。”

    “江嫣然從未作惡,直到最後一刻,也始終因為當年年輕警官的善意,而堅守對官方的信任,沒有被陰神奪走理智。她會有下一次的,屬於她的錦繡人生。”

    燕時洵抬眸:“這麼肯定?”

    鄴澧垂眸,染著笑意的眼眸不復冰冷:“因為這是你的判斷,而這,也是我的判決。”

    夜風之下,花瓣紛紛揚揚,飛過家子墳村的上空,直到山林。

    彎下腰將深埋在地底的屍骸挖出來的陳銳警官,雖有所感的抬頭向上看去。

    而月光皎潔,毫無陰霾。

    楊濱生動作輕柔的從陳銳手中接過江嫣然的白骨,放置在手中的斂屍盒中。

    他笑了,滿是皺紋、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上,卻幾十年來再一次的,恢復了年輕時的朝氣。

    “江嫣然,走吧,我們——”

    “回家了。”

    ……

    在恢復了信號後,官方負責人就立刻聯繫了特殊事件處理部門,後來一步的專門人員接手了家子墳村的事情,而官方負責人先頭帶來的法醫和刑偵小隊,則迅速在家子墳村附近展開了調查,力爭不留下任何證據的疏漏。

    至於那些由楊濱生親自批准的跨級處理小組人員,立刻就帶著厚厚的證據前往了鎮子上,嚴肅而一絲不苟的帶走了這些年來所有相關的參與者。

    在確鑿無疑的人證物證前,那些曾經一手遮天的楊氏宗族的人,終於不可置信的認識到——

    他們的時間,到了。

    本應艱難的調查過程,因為楊濱生的大開綠燈,一路嚴查到底,變得勢如破竹,楊氏宗族近百年來的累累罪行,全被曝曬在陽光下,無可爭辯。

    官方負責人手握著江嫣然留下來的清晰記錄,懷抱著滿心憤怒和悲傷,將那些楊氏宗族作惡的人,全部送上了審判席。

    正如他所承諾過的那樣。

    燕時洵則在將家子墳村剩餘收尾的事情交給官方負責人後,獨自上了月亮山,找到了楊雲的屍骸,將他安葬在他母親的墳墓旁。

    節目組也在短暫的休養生息之後,撤離了家子墳村。

    只是,當魂不守舍的楊土隨著節目組一起翻過月亮山,回到村支書家時,卻發現楊函已經奄奄一息。

    “二叔……?”楊土不敢置信,聲音顫抖著。

    楊函卻像是迴光返照一般,睜開了眼,向楊土微笑。

    “別哭啊,孩子。”楊函伸出手,幫楊土擦去眼淚:“我早就應該死去了,是你們的愛多留了我幾年,但是現在,我也該到了離開的時候。我該去,陪著楊朵了。”

    “楊土,你長大了,以後的路,該自己走了——只是記得,要做個好人。還有,不要懦弱和逃避,別像我這樣,悔恨一生。”

    見過了最後放不下的人,楊函就失去了所有生命力,手臂無力垂下。

    楊土已泣不成聲。

    ……

    濱海市,老城區。

    當楊花在床上睜開眼睛時,感覺自己好長時間都沉重僵硬的身體,竟然意外的輕鬆。她笑了起來,以為自己的病這是好了。

    “楊光,我剛剛做了個夢,我夢見我妹妹了,她好像要出遠門,在向我道別。”

    楊花說著,起身走出臥室:“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哭著抱住我,向我說對不起……”

    楊花的聲音戛然而止。

    “咣噹!”一聲,楊花手中的不鏽鋼水杯跌落在地,濺溼了她的鞋襪她卻一無所知,只慌亂小跑向客廳。

    客廳的地面上,楊光仰倒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身體卻已經冰冷,早已經沒了氣息。

    他死在了夜半12點,陰神索命。

    “楊光……?”淚水從楊花眼中湧出來。

    原本狹小的房間裡,現在卻空曠得可怕。

    再也沒有人,會笑著回應她。

    叫她一聲——

    ‘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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