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587章 田無鏡

    火,

    大火,

    以一座都城以及它裡面的人作為柴料供養起來的大火!

    騎在馬背上的鄭伯爺,眼睛睜得大大的。

    如果沒有那個夢,

    或許鄭伯爺會覺得這是王爺大破楚都後,一舉焚城!

    說不得,

    鄭伯爺會騎在馬上,悠哉悠哉地欣賞著這無比奢侈的“篝火”盛況;

    若是興致來了,

    想玩憂鬱:

    可以感慨一句:燕人一炬,可憐焦土。

    想玩情調:

    可以拿一尊酒,對著這沖天火光,就著城內悽慘的叫聲小口小口地飲著;

    想玩澎湃,

    可以在軍中將士面前演講,點燃他們的激情!

    但現在,

    鄭凡沒絲毫閒情逸致去做這些,

    當他看見那火光時,

    只感覺自己心裡空落落的。

    兩世為人,說句比較現實一點的話,因為家庭原因,上輩子鄭凡和自己爹的感情,其實一直很淡薄,自己老爹也沒太多像爹的樣子,他自己感情破裂後,常常酗酒,很多時候,可能他都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父子之間,也沒什麼溫馨的回憶。

    後來,他出車禍走了,其實挺突然的,但一來自己那時候還小,二來……也就是突然吧。

    在自己父親葬禮上,不捨,傷感,是有的,但更多的,還是對於自己將從一個“近似”孤兒變成“實際”孤兒的彷徨。

    父母親情,常常被讚美,被以各種各種偉大的比喻去稱頌;

    但實則,無論是父子情、母子情、兄弟情,只要是感情,都是需要去維護的。

    普通人又不是貔貅,不可能面對面地就能從對方血脈裡感受到呼應;

    感情不維護,不經營,說得現實一點的,父子、母子、兄弟姐妹,過得形同陌路得,多了去了。

    但老田對自己是真的好,

    你無話可說的好,

    有時候,

    鄭凡自己都很難解釋為什麼。

    瞎子作為旁觀者,可能可以去分析出老田的心理,但瞎子不可能傻乎乎地去和自家主上研究剖析。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是算計不出來的,不算計的,才是真關係,否則就是個相互利用。

    一筆糊塗賬,很多時候,也挺美好。

    “興許,田無鏡他沒事呢。”劍聖開口道,“畢竟,武夫的皮,厚實。”

    劍聖現在已經不是什麼閾值不閾值的問題了,而是當事情發生,當夢的警兆和現實相呼應之際,他是真的有些擔心鄭凡了。

    至於對田無鏡,

    劍聖可沒什麼惺惺相惜之感,

    他是曾發出過最苦不過南侯的感慨。

    但,也就僅限於感慨罷了。

    畢竟,田無鏡不會隔三差五地來他院子裡蹭飯,田無鏡也不會給自己的繼子帶糖食,也不會很嫻熟地喊自己媳婦嫂子。

    人,怎麼可能不分個親疏遠近?

    他是劍聖,又不是儒聖;

    且就算是儒聖,這會兒也不該是擔憂田無鏡一個人,而是應該擔憂這座郢都城內的百姓才是。

    鄭凡默不作聲,

    策馬向前。

    只是,速度,慢了一些。

    該面對的,終究是要面對的。

    上輩子的自己都敢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

    沒理由這輩子越活越回去了,

    也辜負了老田對自己那麼多次的趕鴨子上架。

    但,馬速,是不想提起來了。

    最好能慢點,最好,再慢點。

    四娘在旁邊,沒說話,她清楚,主上現在不需要旁人來幫他分擔什麼。

    “呼……”

    鄭伯爺長舒一口氣。

    眼眶,有些泛紅,越是靠近郢都範圍,那空氣裡瀰漫著的煙霾就越是嗆眼。

    但自家人在這裡,鄭伯爺也沒興趣去找個理由說是被煙燻的。

    如果到這個時候了,還要去隱藏自己的情緒,去遮掩自己的失態,這日子,未免也太沒意思了一點。

    “其實,我很早很早,就有這種預感了。”

    四年前,

    田宅,

    靖南侯對一眾正在吃飯的親衛下令:

    “雞犬不留!”

    如果不是見過白天靖南侯和田家人相處的情況,外人可能會覺得大燕南侯和家裡關係並不親厚。

    但鄭凡是可以看出來,田家或許有田家的毛病,但田家人,對田無鏡,是真的好的,靖南侯,也是真的很喜歡和享受這種家的氛圍。

    不在乎的東西,

    毀了也就毀了;

    這世間,最大的折磨,無外乎就是讓你親手毀掉你所在乎的美好。

    那句:

    無鏡請叔祖登天。

    像是拿刀子,親自將自己的心,一條一條,還要講究整齊和對稱地割下來。

    再之後,

    就是杜鵑的死。

    凱旋至盛樂城,

    慶功時,

    收到了妻子亡故的消息,

    侯爺一夜白了頭。

    那一次,

    侯爺口中第一次說出了“靖難”兩個字。

    但他偏偏又不能反,不能真的去反,有些事,甚至不能查,不敢去查。

    為了大燕,

    為了大業,

    為了理想,

    他已經自滅滿門了,

    如果自己再反覆,

    那先前被自己親自下令屠戮的親族,他們的死,又有什麼意義?

    這是一條註定沒有後路的不歸路,當你走上去時,就下不來了。

    聽瞎子說過,那一夜,侯爺去看了天天。

    父子相見,可能也就那一次。

    瞎子說,田無鏡不見自己兒子,除了那些猜測的林林總總理由外,其實,最大的理由大概就是,身為人父後,他害怕會控制不住自己。

    “起誓,這面黑龍旗幟,得一直在你手上。”

    太多太多,極為明顯的鋪墊了;

    旗,早就不知道立了多少杆。

    有時候,鄭凡只能裝作沒聽懂的樣子。

    你甚至沒辦法去勸說,也沒理由去勸慰;

    設身處地,換位思考,

    如果你在那個位置,

    可能你最想做的,就是趕緊死了解脫。

    但鄭凡真心不希望老田死,

    他已經習慣了那道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有句話,鄭凡從未跟別人說過。

    他不喜歡行禮,不喜歡下跪,對別人下跪,是為了以後不會下跪;

    但每次向老田行禮時,心裡,真的是一點牴觸都沒有。

    這時,

    兩路騎士包抄了過來,他們是靖南軍外圍的哨騎。

    不過,誤會並沒有發生,首先是鄭凡帶著的這些親衛身上的甲冑,明顯是燕軍制式的,再者,打前兒的一個校尉直接認出了平野伯。

    “參見平野伯!”

    “見過伯爺!”

    “見過伯爺!”

    鄭凡深吸一口氣,問道:

    “王爺人在哪裡?”

    那名校尉臉上露出了些許焦慮之色,

    道:

    “回伯爺的話,王爺早先率軍進郢都了,卑職換隊出來時,王爺……王爺還沒出來,現在,現在王爺應該出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