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497章 伐楚

    “思思,我的鼻菸壺呢?”

    姬成玦一邊繫著自己的官服腰帶一邊問道。

    大燕,皇子不出意外都享親王爵,自有成定式的蟒袍以備,但古往今來,但凡有志向的皇子,相較於蟒袍,更喜歡穿官服,這意味著自己在朝廷裡有差事,意味著自己不是那種純粹的閒散米蟲王爺。

    六皇子觀風戶部的差事一直擔著,以皇子的身份加尚書銜會顯得吃相過於難看,破壞遊戲規則,所以,身為皇子同時又是戶部實際掌控者的姬成玦,平日上朝和在衙門裡穿的,其實是六品官服,但被刻意摘去了一些具體的樣式,差不多,就是個白板。

    但姬老六倒是挺喜歡這衣服,穿得舒服,自在。

    這就和鄭伯爺不喜歡穿金甲一樣,越是亮麗奪目的衣服,其在穿著舒適度上,必不可免地會打上折扣,蟒袍,也是如此。

    姬老六覺得,龍袍,應該穿得也不舒服吧。

    “夫君今日還要帶鼻菸壺?”

    今日,是三皇子發喪的日子。

    因為三皇子是為了救駕而死的,所以陛下下旨,以國喪發之。

    “帶,為什麼不帶?”

    “這裡。”

    何思思將自己相公最喜歡的那個玉髓佛手鼻菸壺遞了過去。

    姬成玦拔開塞子,對著鼻子吸了一氣,眼睛閉起,隨即緩緩張開,口中也長舒一口氣。

    鼻菸壺的重點向來不在裡頭,而在外頭,不是拿來用的,而是拿來把玩和顯擺的。

    姬老六坐上了張公公的馬車,馬車內,準備了今日的早食還有兩塊白布。

    將白布綁在手臂和額頭上,姬成玦身子微微往後靠在車壁上。

    馬車過街時,一股肉香飄散過來,是煎餃的味道。

    “張伴伴,買兩份煎餃來嚐嚐。”

    “好的,主子。”

    張公公停下馬車,去買了兩份煎餃遞送了過來。

    姬老六吃得津津有味,馬車剛到宮門口,他正好吃完。

    下車時,

    張公公著急地提醒道:

    “主子,嘴,油。”

    姬老六笑了笑,用官袍的袖子擦了擦嘴,隨即,將袖口向身後一甩,看著面前這座巍峨的宮門,眼睛,緩緩地眯了起來。

    今日來上朝的大臣們全都綁了白布,按理說,皇子治喪,不至於這般隆重,至少,波及不到燕京的文武百官。

    以往,宮內或者皇室的哪位貴人逝世,大傢伙至多這兩天禁個飲宴就是了。

    “三哥啊,三哥啊………”

    四皇子在身邊兩個宦官的攙扶下,一邊嚎著一邊往宮門過來。

    他的馬車,停得比往常要遠一些,所以步行距離,比以往也就長了不少。

    姬成玦循聲轉身看過去,然後就站在那裡,面朝著自己的四哥。

    “三哥啊,三哥啊………”

    四皇子姬成峰踉踉蹌蹌地過來,

    然後,

    他看見自己的六弟,

    就這麼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

    姬成峰忽然間,有些侷促。

    他不知道這股情緒源自於哪裡,但卻真真實實地在自己心裡出現了。

    “四哥。”

    “嗯,六弟。”

    “過了。”

    “………”姬成峰。

    散夥飯,其實已經吃過了。

    離別之情,也都在那一晚的酒裡了。

    在事發之後,姬成峰不是沒有想過老三的死是否有貓膩,不,確切地說,老三的死,怎麼可能沒有貓膩!

    他是老早就從兵部那裡獲得了一些風聲,父皇有意再開國戰;

    然後,

    老三放出來了,

    然後,

    老三救駕死了。

    這麼巧?

    怎麼就這麼巧?

    同時,他也回憶起了那一夜,老三從湖心亭出來的第二天晚上,兄弟幾個一起聚在一起喝酒為老三“洗塵”;

    太子沒來,只送了酒;

    按理說,依照太子平日的習慣,他是不會放棄這種表現出自己仁義兄友弟恭的機會的。

    而老六,

    那一晚卻很反常地大罵沒來的太子,

    罵他冷血,

    罵他殘酷,

    罵他無情,

    後知後覺間,

    姬成峰忽然意識到,老六,他真的是在罵太子麼,還是在罵?

    老五姬成玟陪著平野伯一同離京了,因為起晚了,平野伯也沒等他,所以他火急火燎地追出城了。

    所以,

    姬成峰現在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原本老五在時,他還不會那麼孤單。

    現在老五人不在這裡,他忽然有一種好無助好心慌的感覺。

    且這種感覺,在看見一臉淡定的姬成玦時,達到了頂峰。

    合著,

    你們都猜到了,

    就自己被矇在鼓裡?

    聯想起老五離京前對自己說的“有用”“沒用”的話,姬成峰忽然覺得,老五可能也早就猜到了什麼。

    這種被完全孤立的感覺,真的很不好,這種自己居然是智商窪地的認知,也真的很難讓一向心高氣傲的姬成峰接受。

    但他不得不自己按著自己的腦袋,強行讓自己接受。

    其實,

    姬成峰今兒個的眼淚,倒不完全是假的,他是真的哭出來了,並不是在演戲,也沒去塗抹生薑。

    不過,並不是在為老三而哭,而是在為自己而哭。

    一想到,

    爹弄死了他自己的一個兒子,也就是他姬成峰的同類;

    而另外幾個同類,居然都能提早預判到這個結果,偏偏他後知後覺;

    都是一個爹生的啊,

    憑什麼啊!

    姬成玦眼簾微垂,

    平淡道;

    “姬家男兒,流血不流淚,出息。”

    當弟弟的這般對哥哥說話,是很沒禮數的,但這話從姬成玦嘴裡很正常地說出來,姬成峰也很正常地聽進去了。

    他擦了擦眼睛,

    強行平復起心緒。

    姬成玦則繞過了姬成峰,走到宮門外的官道上。

    姬成峰有些好奇地回過頭,看向自己身後。

    那裡,

    一群年輕官員齊齊走來,和其他大臣所不同的是,這些年輕官員身上纏綁著的,不是象徵著傷感悲哀的白布,而是喜慶的紅布。

    他們沒有沉默,也沒有哀悼,他們的臉上,居然還帶著笑意。

    他們大笑著,一起走了過來。

    姬成峰認出了他們中不少人,這裡頭,絕大部分都是這幾年的進士出身官員。

    “大膽,爾等竟敢如此放肆無禮!”

    上朝時,

    宮門外和宮門內,都是有負責秩序的宦官存在,他們手持皮鞭,於宮門開啟上朝時揮舞,同時,也擔負著維持秩序的職責。

    而後者,通常意義上,很少會被顧及到,因為能上朝的官員,都會在意自己的身份,不敢失儀。

    然而,今日是三皇子發喪的日子,先來的群臣,都在哀悼,唯獨這幫人,卻穿著刺目的紅過來,笑聲不斷。

    這群人的為首者,正是這幾批進士出身官員中晉升最快的胡正房,年紀輕輕已經是戶部侍郎,這裡頭,有其自身勤勉的因素在,自然也有姬成玦的因素在。

    胡正房面對著眼前呵斥自己眾人的宦官,

    大笑道:

    “敢問公公,我等何來放肆之說?”

    “今日乃是陛下下旨為三殿下發國喪,正當舉國同哀,爾等居然………”

    “讓開!”

    胡正房忽然上前一步,胸膛近乎抵在了這個公公的身子。

    公公下意識地後退兩步,當即意識到自己失了體面,馬上舉起自己手中的鞭子。

    就在這時,

    公公的手被身後的一隻手抓住了,他有些惱怒地回過頭,隨即一臉愕然,因為抓住他手的,正是六殿下姬成玦。

    “六殿下,您,您這,您這是………”

    “問清楚了再說,他們,都是國之棟樑,必然不會行無端之舉,倘若冤枉了人,這一鞭子下去,就什麼都無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