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也 作品

29、第 29 章

    陳溺出房間時, 恰好碰見了收拾東西要外出的父母。

    三個人全穿好了衣服,對上視線時不由得一滯。

    陳溺穿著一件白色的羊羔絨外套,筆直的鉛筆牛仔褲, 長髮披在腦後,看得出有梳妝過。

    潘黛香盯著她這一身穿搭,率先開口:“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忘記鎖超市店門了……”陳溺把手機塞口袋裡,舔舔唇, “爸媽你們去哪啊?”

    “和你爸那個一起做生意的朋友說是在中環那被車撞到腿了, 他在這沒親沒故的,我和你爸過去照看一下。”

    陳父看了一眼手錶:“我們過去順便關超市門吧, 你在家歇著。”

    潘黛香也同意:“對, 今晚上還在下冰雹呢,外頭凍死人。”

    “不用了,又不順路。”陳溺擺擺手, “而且平時這個點我還在看著店,你們趕緊先過去閔叔叔那。”

    潘黛香邊穿著鞋, 有點擔心地遲疑了會兒:“那也行,我們晚上可能就不回來了。你關完門早點回家啊, 我晚上10點多要打電話檢查的。”

    陳父拿了貨車鑰匙,拉著她出門:“行了行了,這麼懂事的女兒你還不放心啊。”

    樓道里,兩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陳溺舒出口氣,把兜裡通話沒掛斷的手機拿出來:“江轍?”

    她手機放在兜裡, 這邊說的話也沒讓對面聽清多少。

    江轍坐在密閉的電話亭裡, 聲音懶懶的,透著股空蕩感,音質像隔著磨砂玻璃:“還在。”

    陳溺把靴子換上, 連包也沒拿:“我現在過來了,大概十五分鐘能到。”

    往樓下走時,耳邊是呼嘯而去的寒風。

    “女朋友,可我好像要和你失聯了。”他突然輕笑了一聲,淡眼看著電話卡里的餘額徹底歸了零。

    “……”

    寂冷的街道四下無人,幾米一處的暖橙色路燈還壞了幾個。

    潮溼的柏油路上粘黏著厚重又枯黃的梧桐和香樟落葉,冰碴兒覆蓋著。腳踩上去發出嘎吱響,夾雜著淅瀝雨聲。

    九中的高三生已經開學,這個點外面沒了學生在瞎逛,只有一排排整齊的自行車停在校門側。

    沒有人永遠是十七歲,但永遠有人是十七歲,永遠有人正青春。

    陳溺匆匆從母校門口經過,往公交車站臺那看了一眼,沒有人在。

    她聯想起剛才江轍似乎是在附近的電話亭裡給自己打電話的,往前又跑了一百來米,終於瞧見了亭子裡的人。

    電話亭的玻璃門上全是霧氣,只能模糊地看清裡面一個男生席地而坐。

    陳溺拉開門,一陣嗆人的煙味從裡面傳出來。

    江轍長腿屈著,腳踩著牆面。額前碎髮長長了點,低頭時半遮了眼,也讓人看不清表情,側臉線條冷漠分明。

    而一邊的傳聲筒因電話線的垂直拉長快要掉在地上,隨著風悠悠地晃動。

    “江、咳……”陳溺猝不及防被煙霧嗆了一口喉嚨,摸到他冰冷的腕骨,把他從裡面拉出來,“你不冷嗎?”

    他只穿了件黑色的圓領毛衣,看上去十分單薄,手指都被凍得通紅。

    江轍把手上的菸頭摁了丟進邊上的下水道里,才反應過來似的。薄唇抿了一下,才咧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抱住她,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嘆了一句:“冷啊。”

    陳溺忽然意識到,他或許不是一時興起才過來的。

    他身上有菸酒味,臉色懨懨,心情不是很好。但江轍這人死要面子,很會偽裝自己的不堪和低落。

    “你先放開。”陳溺把脖子上圍巾解下來,示意他勾下頸。

    圍巾很長,又是很少女的款式,頭尾還有兩隻維尼小熊的圖案。

    江轍低眼,面無表情地打量了會兒。顯然覺得這和自己猛男形象半點不搭,皺皺鼻樑,還是沒把嫌棄兩個字表現得太明顯。

    陳溺拉著圍巾兩邊往下,強迫他和自己對視:“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配合地微微彎腰,想了會兒:“下午五點多下的飛機。”

    饒是陳溺也不由得瞪圓了眼:“然後就在外面凍了快三個小時?”

    他插著兜,往前走:“那不然怎麼辦,我女朋友都不理人。”

    “我沒有……”她想起剛才確實沒接他電話,在客廳看電視來著。

    “怎麼沒有?放假這麼久以來,你跟我聯繫過幾次?”

    江轍還想再繼續賣個慘,一低頭,看見剛還拉著他的小姑娘突然停下腳步,往下一矮,蹲在地上了。

    他表情一頓,跟著蹲下去:“怎麼了?”

    陳溺咬著下唇:“肚子疼。”

    江轍面色不好,趕緊把人橫抱起來,就近去了學校邊上的附屬醫院。

    -

    正是年假還沒放完的時候,醫院裡病患卻很多。

    都是換季流感、咳嗽發燒的病友。空氣裡除了難聞的消毒水味,還有嘈雜的說話聲。

    “急性腸胃炎,今天都第幾個了。一到過年啊,就胡吃。”急症醫生習以為常,給江轍開了張單子,“症狀不嚴重,吊兩瓶水回去睡一覺。”

    醫院裡沒有空餘的病房,陳溺被護士安排到了大廳。臨時的床位弄的很簡陋,兩邊連個床簾子都

    沒有。

    江轍過來的時候,她臉色有些蒼白,已經疼得睡著了。

    他忽然慶幸陳溺睡了,因為小護士在給她扎針。

    但可能是因為光線和她血管太細的緣故,好幾次都沒扎進去。

    “麻煩你認真點。”江轍看得不耐煩,拿起陳溺的手機給她打光。

    小護士顯然是剛上崗沒多久的實習生,年紀也跟他差不多大。

    被他一雙凌厲鋒利的眼睛盯著,更緊張了。

    好不容易扎對了位置,陳溺疼得眉頭都在皺,也沒睜眼,手本能地往腰側蜷了蜷。

    她手背被針扎出血的地方都極其明顯,肉眼可見泛起青白。

    江轍把她手抽出來放在掌心摩挲了幾下,捂熱了點後又湊上去吹了吹。

    小護士掛好鹽水,回頭看了一眼。

    男生脖子上還戴著一條粉嫩圍巾,眉目英氣硬朗,對待女朋友的樣子和剛才說話的語氣完全看不出是同一個人。

    給小情侶扎針真難做,她有點心塞地溜走。

    護士走後不到半個鍾,大廳的掛號窗口那鬨鬧聲驀地更大了。

    大概是對藥品價格不滿意,有位病人家屬拽著醫生不讓他走,大聲喊叫要退錢。

    家屬才三十來歲的樣子,年輕力壯。

    而醫生是個六旬的老頭子,被拽著完全不能動。周邊一群人看著,誰也沒敢上前。

    江轍收回視線,對這種見怪不怪的醫鬧事件看多了,也就乏味了。

    躺在床上的陳溺疼得出了一身汗,耳邊又一直感覺到有嗡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