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歸元 作品

第46章 猥瑣犯!

    他回頭那一霎,鐵慈看見他臉上戴著猙獰的兇獸面具,露出的一線額頭如月色溫潤。

    一聲鷹唳衝洞而出,一道刀光亮如彎月,漫天的翅影和狂風裡探出海東青尖利的喙,狠狠叼向那人後腦,而丹野的刀自上而下,弧光劃亮割裂夜色,劈向那人臉上那隻兇獸面具。

    觀戰的鐵慈心中鼓掌。

    小狼主果然十分兇狠。

    正常人這時候都會護自己的面具,退後一步,就會將後腦送給海東青的嘴。

    然而那人卻不像個正常人。

    他竟然不進反退,向前滑出一步,身子一矮,仰面成鐵板橋,便要從刀光下滑過。

    丹野刀尖順勢向下一撩一挑,像閃電掠過山巔,啪地一聲,兇獸的臉孔倒飛而出,在遠山月色中一閃不見。

    那人卻姿勢不變,流水般滑了過來,對著丹野的襠下,伸手一抬,五指一捏。

    涼風穿過,丹野才恍然驚覺自己沒穿褲子,猛地蹦起,雙腿一夾。

    黑衣男子迎著鐵慈滑了過來,手還舉著,活像個點讚的姿勢。

    鐵慈正看著好笑,又仔細去看那人失去面具的臉,此時那人卻抬頭,一張大臉慘白白,兩腮胭脂紅通通,竟然底下還有個福娃面具!

    鐵慈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忽然寒光一閃,那人腰底忽然閃現刀光,霍霍一卷便砍向站在洞口的赤雪雙腳。

    他竟然早已發現洞裡有人,和丹野打架也不忘記偷襲!

    哧哧連響,洞口藤蔓瞬間被刀光卷碎,化為綠霧撲向赤雪,寒意如雪潮卷至,鐵慈猛撲過去,拽著赤雪往後便退,只覺得腰間一涼,正想完了以後要變成缺腎皇太女了。

    但要想她缺腎,也得他先缺了招子!

    她腰間的玉筆彈出,筆尖金光一閃,刺向他的眼眸。

    忽然涼意一收,隨即腰間微痛,竟然被人輕輕扭了一把。

    鐵慈餘光看見那人將小刀夾在指縫間,手指已經收了回去,看過來的眼眸中似有笑意。

    百忙中鐵慈指尖一勾玉筆的細細鎖鏈,筆尖呼嘯著從他第二層面具上掠過,裂開一道細長的縫,眼看面具就要掉落。

    鐵慈目光灼灼等待。

    下一瞬他一腳蹬出,將立足未穩的赤雪連帶抱著她的鐵慈踢回了洞裡。

    鐵慈:“……!”

    但她不得不顧著赤雪,等她好容易扶住赤雪站穩身形,再度出洞,只聽見一聲隱約的低笑,那幾人早已不見蹤影。

    這聲音……

    鐵慈怔怔立在山間風中,忽然想起自己先前閃過的念頭是什麼。

    這人聲音低沉醇潤,極其動聽,動聽到極有辨識力。

    她近期只在那日海上小舟中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死要錢還意圖襲胸的猥瑣犯!

    想到自己的私章還被這人摸走,鐵慈懊悔剛才就該使盡手段留下他才對。

    但這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參與了滋陽這裡的事,他屬於哪一方?瞧起來並不像是李堯或者蒼生塔那一群假和尚的人,倒像是想黑吃黑的第三方勢力。

    鐵慈帶著疑問直接下山,這裡是風波山的北麓,臨近滋陽的西城奉化門,此時天邊已生曙色,城門早已開啟,遠遠可以看見城門口貼了告示,進出的人圍在那告示前指指點點。

    丹霜眼力好,遠遠看見,怒聲道:“他們貼了主子的懸賞告示!”

    赤雪皺眉道:“那我們不能進城,從方才那黑衣人對話的內容來看,那批假和尚押送的沉重大車正是從這個門走的,我們不如順著印子追過去,也可以拿到證據洗刷冤屈。”

    道理很對,鐵慈卻微微皺眉。

    追上去以後呢?自己受傷未愈,對方卻人多勢眾,李堯也會帶人追出城,他們會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和秘密和她不死不休。

    只要自己還揹著採花殺人大盜的罪名,李堯也好,此事背後的高官也好,都掌握著對兇手圍剿乃至下殺手的道義和名分。而沈謐那邊是否順利並無保障。

    但是李堯帶的那些人,尤其滋陽衛所的兵丁們,未必知道其間真相。

    一個區區縣丞,未必能收買滋陽城外駐紮的地方衛軍。

    她如果始終潛行匿跡,那就永遠處於對方的威脅之下。在地方政權和軍備的聯合絞殺下,死亡如草不聞聲。

    只有將真相亮明於大眾之前,才有機會辨清敵我。

    她回頭,對剛搶了一個出城富戶褲子正忙著穿的丹野擺擺手,示意大道兩邊,各走一邊。

    她大步走向城門口,丹霜赤雪落後兩步跟著。分開圍觀告示的人群,一伸手,撕下了告示。

    眾人呆住,正在張貼告示的士兵怔怔地上下看了她一遍,鐵慈十分貼心地將告示貼著自己的臉,幫他比對。

    那士兵猛然將手中漿糊桶一扔就要大叫,鐵慈已經笑道:“打擾了,在下前來自首。”

    又是片刻寂靜,隨即轟然一聲,人群如退潮瞬間退去幾丈遠。

    丹野剛剛搶了一家富戶,也不嫌棄,現場脫了他褲子靴子便穿,此刻聽見那邊動靜,抬頭一看,不禁一怔,隨即眼眸彎起,一笑似野似甜。

    這女人吧,又討厭又可惡,但是行事總是很出人意料,跟著她,不寂寞。

    身後嚶嚀哭泣聲起,那個驚嚇得跌下馬車的富家小姐,以為自己遇上了強盜,抖抖索索遞上了自己的首飾盒,丹野一低頭,嗅見那首飾盒上濃郁的香氣,忍不住“嘔”了一聲,忽覺以前很喜歡的南人女子的精緻香美,忽然便沒了意思。

    他忍不住抬頭緊緊盯著前方。

    鐵慈自投羅網,城上城下的守城兵驚訝之後終於反應過來,城門郎急忙下令上前捉拿,鐵慈卻忽然一伸手,將丹霜捉在了懷中,道:“都別靠近,不許上枷鎖鐐銬。誰靠近我就殺了這個女人。”

    丹霜在她懷中配合地發出一聲聲調平直表情空白的尖叫。

    鐵慈心中嘆氣,這演技實在是太拙劣了,足可以得金掃帚獎那種,換成赤雪來想必會生動許多,可惜她需要武功更好的丹霜。

    人群中有人遠遠地大叫:“你殺了三個人還不夠嗎!還要當眾殘害無辜女子嗎!”

    “我說聲自首,你們還當真了?”鐵慈笑一聲,“我挾持人質,可不是為了殺害誰。只是我不想現在就落入奸人之手,被人私下處置罷了。各位,讓路。”

    圍成一圈的士兵沒有讓路,反而執著武器上前一步。

    “看,你們的父母官,口口聲聲說要捉拿兇手,為無辜受害女子申冤。可如今有女子被挾持,卻也沒見他們有所顧忌。”鐵慈笑著對百姓搖搖頭,“可以想見,有朝一日,你們的女兒被挾持被殘害,這些人也不過喊喊口號而已。”

    百姓聽著,難免將心比心,便也不滿起來,都紛紛道:“人命要緊,且看著他要做什麼便是,反正這許多兵丁圍著,他也翻不出浪去,千萬莫傷著了無辜女子。”

    士兵們猶疑著,面面相覷。

    丹野遠遠看著,和海東青咕噥道:“這女人想幹什麼?我很好奇啊,你是不是也很想知道?”

    海東青忙不迭搖頭。

    “哦,你也想知道。那成。”丹野抬腿一踢被搶了褲子還癱在地上的富戶,“來,喊冤,塞錢,說那是你的姑娘,求官爺一定不要傷著她,不然你傾家蕩產都和他們沒完。”

    一邊說一邊順手從那扔在地上的首飾盒裡掏出幾個沉甸甸的項圈給老財戴上了,又往那傢伙手裡塞了一把珍珠金玉。

    老財渾身一激靈,這種商戶哪裡願意得罪官府,但被丹野那雙眼角微彎的眸子一瞪,又是一抖,急忙小跑步繞到士兵那邊,一邊喊著莫傷我兒,一邊揪住城門郎,哭哭啼啼把銀子往他袖子裡塞。

    那城門郎原本接到命令,只要看見這位茅十八,就以捉拿兇手為名,格殺勿論。此刻正猶豫著,見那老財穿金戴銀,明顯財力充足,商戶雖然地位低,但多半交遊廣闊,得罪了也怕有麻煩,此刻又塞了一手的金銀珠玉,便就勢退後幾步,一揮手。

    士兵讓開道路,鐵慈從容而入,一隻手舉起來,對背後揮了揮。

    丹野遠遠瞧見,嗤笑一聲。

    鐵慈在城門口鬧的這一出,經過這一段時間僵持,早已發酵,一進城,四面八方趕來看熱鬧的人便無數。也有人早早飛馬將消息報知縣衙,縣令自然還是不在,李堯剛剛帶人搜查回來,精疲力盡坐在正堂,正愁哪裡找人,聽見回報意出望外。

    聽說鐵慈挾持人質,步行入城,要擊鼓鳴冤,他冷笑一聲,原本立即站起來要去抓人,此刻倒慢慢坐了下來,道:“那便來吧!”

    說著側頭對身邊人笑道:“謝千戶,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那個謝千戶,是個長臉漢子,皮膚微青,一雙細長眼睛像最薄的刀在臉上隨便劃兩條縫,不過這縫雖窄,卻聚光,他微低了頭,道:“案犯何以忽然會自投羅網?”

    “自然是幡然悔悟,希望能痛改前非。並妄想以此自承之情節,博取法外寬仁。”李堯淡淡一搖頭,“可惜罪孽深重,殺性難改,到如今還要劫持無辜,自然容他不得。”

    謝千戶道:“按說大人這裡的案件,還不足以動用千戶所兵力,上頭要是問起……”

    “千戶放心,下官一定代千戶向來州府說明。來州府周大人素來嫉惡如仇,他知道此事,便是布政使問起,也是一定會說清楚的。”

    “聽說案犯武功極高。任他這樣通行至縣衙,怕是會有變數,不如早些將他拿下。”

    “千戶怕什麼變數?擊鼓鳴冤嗎?哈哈哈人證物證俱在,他又能翻出什麼浪來!”

    李堯不在意地笑著,卻對自己幕僚使了個眼色。

    鐵慈一路穿街過巷,其間遇見過三次殺手,兩次被丹霜“看似無意”地擋住,一次被赤雪在人群中解決。

    赤雪雖然不會武功,但有學了一些毒術和暗器,並非沒有自保之能,只是她暈血,就儘量不參與打鬥罷了。

    人群越聚越多,在她身後浩浩蕩蕩捲成長龍,半個城的人都驚動了。

    等到了縣衙門口,大批大批的千戶所軍士湧下臺階,站滿縣衙前那條街,一隊士兵排成一行,將鐵慈和百姓們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