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歸元 作品

第五百五十四章 議和

    一處隱蔽的角落還停留著一架無人機,將這一幕忠實地傳遞迴了指揮部。

    銳望著那些跪在屍首和血跡間殷殷呼喊,眼底燃燒著火焰的百姓們,臉色紅紅白白。

    雲不慈也在看著那些百姓。

    心裡卻想著當年護城河冰面之上,自己懷裡的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姑娘。

    她在不知不覺中長成,甚至長得比她想象中更加強大無畏。

    她不覺得自己的教導有這麼大的作用,她是個隨心的人,對鐵慈也一直不算如何親近,很多時候授課都讓徒弟們來,那孩子眼神裡的孺慕,有時候會讓自覺心硬如鐵的她也有一瞬間的歉意和恍神。

    所以在鐵慈十六歲,該教的都教了之後,她為了安全,也為了自己,漸漸疏遠了這孩子,隨她自由生長。

    雲不慈看著偃伏的人群,聽著激越的山呼,心想。

    是在那兩年裡,鐵慈長成了更好的女子啊。

    ……

    九月的金風穿過青陽山的天然涵洞,吹奏出一曲低沉悠揚的調,遍山青樹在調中起伏,晚歸的倦鳥時而啞啞地唱和幾聲,黑豆似的眼珠,訝異地盯著底下長蛇般的隊伍,不明白這些平日住在山那邊大房子裡的人們,為什麼今天都成群結隊往山深處走。

    躍鯉書院院長此刻也立在高處,看著學生們行入前兩年藉著地勢開闢出來的地下涵洞,偶爾抬頭,看看遠方通往青陽山的道路。

    每次他看見空蕩蕩的山路,眼底便增一分憂色。

    ……

    一路北上的官道之上,一隊青甲士兵快馬之後拖出長長煙塵,可饒是如此,他們也追不上一騎絕塵、只能看得見背影的主帥。

    前方那個馬上背影,脊背筆直,疾馳之中上身依舊不動,可以看出久經軍陣的馬術精絕。

    只是多日趕路,雪色衣袂染了一層黃土,身下駿馬更是已經換了三次。

    前方不遠處有驛站,這群人原本並不打算停留,驛兵卻等在路上,捧著書信快步上前,“前方急報。”

    騎士立即停下,接過軍報,拆開火漆,掃過一眼,立即道:“轉道海右。”

    他身後副將趕了上來,緊張地道:“大帥,陛下現今如何?”

    “陛下離開盛都,先往海右,再轉燕南,最後折轉永平。”

    副將詫道:“這……這豈不是繞彎了嗎?陛下這麼繞來繞去,是要做什麼嗎?”

    蕭雪崖沒有回答,半晌他道:“我們留在盛都的水鬼,已經全部死在了護城河一役裡。”

    副將驚呼:“怎麼可能?那是我們最精銳的水鬼,死在岸上也罷了,死在水裡……他們遇上鯊魚都不會死!”

    蕭雪崖閉了閉眼。

    大乾最強水軍麾下最精銳的水鬼,卻死在了水裡。

    所以當時的護城河,到底發生了什麼?敵人又到底有多強大?

    陛下又是怎麼逃生的?

    她……受傷了嗎?

    蕭雪崖折起紙箋,摸了摸已經乾裂的嘴唇,伸手去取快空了的水囊。副將一看他這模樣,便知道他今晚又不打算在驛站休息,只好趕緊命驛丁補充食水,重新換馬。

    蕭雪崖下馬來,一邊走一邊啃著一塊幹餅,有點艱難地嚥下去。

    副將看著他背影,心想大帥以前從來不會邊走路邊吃東西,更不會吃這種東西。

    都是陛下害的。

    這一害遺禍深遠,四年前大帥南下,孤軍擋在裕州之前,擋住了達延的騎兵,敲打併收攏了隴右,那一戰說起來簡單,但在當時大乾內外交困盛都告急的情形下,大帥作為蕭家人,揹負了巨大的壓力。也不知道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是為了贖罪,那數月交戰之中,他身先士卒,悍不畏死,打最狠的仗,受最重的傷。

    事後向朝廷報功請賞,大帥連麾下的微末之功都給報上了,對自己的功勞和傷勢卻提也不提,朝中大佬後來還頗有些顧忌大帥,怕他擁兵自重,曾經上書陛下,要求傳大帥回京請封,還是陛下給留中了。

    那些疑心病病入膏盲的大佬哪裡知道,那時候大帥還不能下床,半年之後才勉強起身,真要去盛都,也去不了。

    好在陛下明理,給了大帥極致的信任,也給了他應得的一切。只是大帥也不知道犯了什麼孤拐性子,傷好之後本該上京謝恩,他卻託詞不去,大好的領賞表功機會便放棄了。

    陛下即位四年,大帥一次都沒回過盛都。

    可是除了他,誰又知道,大帥有閒暇便親自走遍燕南大山,尋得各種奇珍妙藥送去盛都,但很少是以自己名義,大多交由燕南王府轉送,生生把人情送給了遊衛瑆。

    副將嘆口氣,看見前面蕭雪崖匆匆啃完了餅子,舉起送來的水囊咕嘟嘟灌了幾口,又是一個以前從來不會做的動作。

    下一刻蕭雪崖便上了馬,副將急忙跟上。

    鞭子揚起,將黃昏的殘光驅散,漫天的晚霞不請自來,彌散在馬上騎士雪一般的容顏上。

    青青長眉下壓著烏黑的眸子,那裡藏著雪意和那年暖熱的燕南的風。

    鞭子落下,向海右而行。

    ……

    離人在路上奔行,有人迎接,有人追逐而來,有人留在原地守候。

    鐵慈離開後,賀梓率領內閣,輪班留守皇宮,代陛下理天下事。

    盛都進入戰時狀態,嚴格宵禁,九門即日關閉,只留南平門作為日常必須出入,所有進京奏事述職官員一律回籍,除緊急軍情和必要農商事外,憑官府下發引憑出入外,其餘任何人不得進出。

    鐵慈離開前曾留令命群臣罷朝,做好躲藏,以求能在強大武器之下儘量保全百官。

    但是賀梓卻沒有遵守這道旨意。

    他下令四品以下閒職官員各自回家,但所有要害職務的官員不得離開官署,他集中了所有關係到盛都正常運轉的各職能官署的官員,搬離各自官署,建立統一的“六部衙門”、“管事衙門”,在外廷天方殿集中辦公,集中住宿。

    所有內閣和六部尚書則在內廷,一樣也是集中住宿,有全部的宮衛保護。

    集中辦公,效率反而更高。而這麼多人辦公所需要的各種複雜安排,自然有顧尚書父子處理妥當,前者善於搞錢和花錢,後者善於理賬和調配,全盛都和天下的賬務瑣事都在這對父子手下井井有條,安排這些自然不在話下。

    太師派的學生和年輕官員,連罪名都不用,全部關了起來。

    本來這樣的舉措足以引起軒然大波,但是自從護城河血案發生,當日城門前流的鮮血令護城河一片淡紅,之後整個盛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當皇帝在萬民之前轉身遠去,屁股後面吊著那些惡魔軍隊,騰騰煙塵消失在無數盛都百姓眼前,盛都的沉默又變成了另一種複雜的情緒,有對鐵慈的無限感激,也有對入侵者和太師的無盡憤怒。

    在這種情緒的影響下,別說太師派的人只是被關押,就是殺得人頭滾滾,也無人有異議。

    按照鐵慈的臨別指示,朱彝還命麾下的寫作班子將當日發生的事傳播於盛都,關於入侵者的身份、言論、可能的目標,目前出現的武器以及可能的對抗方式,如何保護自己,都一一細細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