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歸元 作品

第六十六章 頂流皇太女(一更)

    兩人俱都呆呆地看著一臉正氣的容溥。

    衛小姐眼看著便有點受傷。

    鐵慈卻想一口血噴在容溥臉上。

    看著像個人,滿嘴跑火車。

    衛小姐怔了好半晌,才道:“容公子,你……你真的……”

    她的話沒說完,因為戚公子回來了,鐵慈看著戚公子一坐下,衛小姐便不再談退婚的事,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不會這位就是戚元思吧?

    真是,退婚對象太多,總是轉角遇見愛。

    衛小姐低下了頭,鐵慈看見她紅了眼眶,有點哭笑不得,又不能安慰她說,容溥也不是個好東西,滿嘴狗屁,只好站起身走人,眼不見為淨。

    她行到僻靜處,閉目調息,努力運氣,拼命去想那日火場裡忽然挪移時的感受,但努力了好久依然無效,只得睜開眼睛。

    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對大黑眼珠子,鐵慈嚇了一跳,卻原來是那個看螞蟻的孩子,這孩子一直維持一個動作,不說話,也不理人,不知怎的對她發生了興趣,蹲在她面前盯著她。

    這孩子目光直愣愣的,任何人對上這樣直勾勾的目光,都難免渾身不適。

    鐵慈盯著他目光看了一會,卻微微一笑。

    她目光一迎上來,那孩子便移開目光,鐵慈卻盯著他看,那孩子感覺到了,忍了一會,又把目光轉了回來,鐵慈便對他微笑,兩人對視了好一會,鐵慈鼓勵的笑意更甚了。

    那孩子眼神裡漸漸有了一點感情,那是一點驚奇。

    以往他這樣看人時,遇上的都是嫌惡驚嚇的反應,就算是他的姐姐,被他這樣看的時候,也會急急轉開目光,並要他不要這樣看人,還從未有人對他這般溫暖而鼓勵地回應過。

    他目光轉過來,鐵慈就開口對他說話,每個字都很清晰,很慢,“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卻唰地把眼睛轉了過去。

    鐵慈也不急,順手在牆上摘下一串乾菜在手裡搓,碎粒子嘩啦啦地掉,那孩子目光又轉了過來,鐵慈又笑問一遍,那孩子好半晌,才慢吞吞的,口齒十分含糊地道:“衛瑆。”

    他說得非常含混,鐵慈都沒聽懂,便寫給他看:“這個衛?這個星?”

    那孩子卻忽然煩躁起來,跳起來伸腳將那字一陣亂踩,那靴子險些踹到鐵慈臉上。

    衛小姐在船上看見,遠遠地喊:“我弟弟心智有缺,你做甚總撩撥他!莫再擾他!小心他打你!”

    鐵慈卻沒離開,手一伸,掌心裡多了一把糖,那孩子依舊狂躁,鐵慈手又一伸,這回換了一把梅條,那孩子停了下來,伸手來抓。

    鐵慈卻讓過,只給了他一小條,拖過一個蒲團一張小桌,道:“來,坐下。”

    那孩子盯著她的梅條,慢慢坐了下來,鐵慈用石頭在桌子上寫:“衛?”

    衛小姐氣紅了臉,又喊:“你在做什麼?他不認字!叫他認字就打人!這位公子,昨日你就用這伎倆引得我下桌,今日你又來,你惡不噁心!”

    容溥頭也不抬,只詫然道:“衛小姐,你這語氣……”

    衛小姐便立即降低聲音,挺直背脊,紅了臉細聲細氣繼續打牌了。

    鐵慈也不理會那邊,那孩子看了那個字半晌,僵硬地上下動了動頭,鐵慈便知道是這個衛字了,又寫了個星字,那孩子又大力搖晃肩膀,鐵慈知道這是搖頭,接連寫了幾個讀音是星的字,最後王字旁的,那孩子才點頭。

    他每認出一個字,鐵慈便給他一樣小食。兩個字出來,鐵慈笑道:“誰說你不認識字?你明明很聰明,看看就會了!”

    那孩子看她笑,便也咧咧嘴,鐵慈這才發覺,這孩子唇紅齒白,眼眸明亮,是個很漂亮的孩子。

    之後鐵慈便和他玩遊戲,都是些最簡單的孩子喜歡的,無論玩什麼,都先喊他名字,要求他注視自己,學自己動作,那孩子四處漂忽的眼神漸漸凝到了她身上後,她才對他發出指令。

    衛瑆除了看螞蟻專心,其餘事大多坐不住,鐵慈便拿小食訓練他,漸漸延長坐下來的時間。又讓他大聲說自己的名字。

    孩子無意中跌了一跤,卻只呆呆坐著不動,鐵慈伸手一碰他傷口,他啊地一聲叫,鐵慈道:“痛,這是痛!”又把那個字寫給他看。

    孩子看著,摸摸自己的傷口,又看看她。

    衛小姐又在那邊喊了:“你做什麼……”

    容溥及時詫異地看過來,衛小姐瞬間又坐回了屁股。

    她對容溥,似乎有種超乎尋常的在意和耐心。

    鐵慈也不理會那邊,專心和這孩子玩了半天,又帶他去吃東西,想起他之前說話含混,特意挑選了些硬的食物給他咀嚼,好鍛鍊口腔肌肉。

    她將孩子帶離了衛小姐,衛小姐難免坐立不安,但這牌桌能上不容易,她還是不敢輕易下牌桌,只是難免恨鐵慈接連故意攪局。

    好容易捱到牌局散了,都顧不上給賀梓賣好,衝到後院,一邊衝一邊喊:“你要做什麼!你這人好生不曉事,我弟弟這般情狀,你戲弄他好玩嗎……”

    她話音未落,忽然愣在院門口。

    院子中央石桌上,背對著她安安靜靜下棋的,可不就是她的瑆兒?

    衛瑄怔在當地,恍惚裡想起,自從記事起,似乎除了看螞蟻,從不曾見弟弟這般安靜過。

    他總是不知疲倦地做著同一件事,如果誰打擾了他那一件事,他便歇斯底里,狂喊亂砸,他雖然於武藝一道極有天賦,但是生而為人的智慧似乎只給了武藝,其餘便停滯不前,不會說話,不能自理,永如一歲幼童。

    而這樣的孩子,心智缺失卻力大無窮,那就是災禍。

    到得後來,家裡不敢給他練武,他便越發麻木,像只是為看螞蟻而生。

    她眼底忽然湧上淚水。

    如果父親還能看見這一幕,哪怕只是一刻,該是多麼歡喜啊……

    如果他能自立,哪怕只是有自立的希望,家族便不會陷入百年來最大的危機,不會似此刻一般波譎浪詭,搖搖欲墜,她也不用帶著弟弟,跋山涉水,冒險隱姓埋名而來,只為求一線生機……

    衛瑄立在門檻上,四肢僵硬不敢動彈。像遇見一個極其美好虛幻的夢境,怕跨前一步就會被戳破。

    但夢境顯然還在延續。

    鐵慈大聲說了什麼,重複了兩遍,衛瑆終於慢吞吞轉過頭來,眼神漂忽了一陣,鐵慈走到他面前,指著衛瑄,清晰地做口型:“姐姐——姐——姐——”

    衛瑆努力地聚焦在她嘴型上,又順著她的指示看向衛瑄,嘴唇蠕動了好幾次,沒有發聲。

    衛瑄緊緊盯著他的嘴唇,神態卻是一片茫然,她似乎在期待中這輩子最重要的事,卻又不敢期待,夢一旦做的太好,便是自己也不敢信的。

    所以衛瑆沒喊出來,她反倒鬆了口氣。

    做人啊,不要給自己太大希望,那樣活得還實在一點。

    就在她鬆口氣,對鐵慈露出一絲客氣的笑的時候,一聲有點含糊,音色清亮的孩子呼喚,忽然衝入了她的耳膜。

    “姐——姐——”

    鐵慈分明看見衛瑄渾身重重一顫,整個人像被點了穴般硬住了。

    片刻之後她卻猛然跳了起來,那個柔弱嬌小的,到哪都喜歡往什麼東西上靠一靠的女子,忽然像一個瘋婆子般,跳得足有三尺高,下一刻一陣風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衛瑆,還沒說話,眼淚就已經灑在了孩子的肩膀上。

    那孩子顯然有點受刺激,眼神眼看就要狂躁起來,鐵慈站在他對面,及時吹了聲口哨,吸引他注意力,同時伸出大拇指稱讚,又遞給他一塊剛剛炸香的鍋巴。

    那孩子也便被安撫下來,等衛瑄平靜一點,反應過來自己這舉動可能引發的後果,臉色白了白,一轉頭卻看見弟弟在安安靜靜吃鍋巴,頓時又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