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小熊貓 作品

38、新名字(小修)

    轉眼到週三。

    宋招娣和二姐專門請了半天假, 午飯都沒吃頂著大太陽就來了,生怕錯過所長。

    這次總算見到真佛了。

    李所長已經聽警員們和馮阿姨說過這姐妹的事了,他打量她們一會兒, 慢悠悠說,“改名字, 可不是小事啊, 你們想好了?”

    宋招娣索性把自己和二姐的求學計劃也說了。

    “從前是爹媽不給念, 現在我們自己攢了點錢, 想重新回去唸書,自考也好, 成人教育也好,多學點東西, 以後年紀大了也能找個別的工作。所長您想想,上課的時候老師在講臺上點名——宋招娣!我怎麼抬得起頭啊?現在不改, 以後更難改了, 我學位證書上絕不能還是這個名!”

    李所長想了想, “你們材料都帶了麼?我看看。”

    這是有戲啊!

    姐妹倆趕快把身份證、戶口本複印件,還有廠領導寫的介紹信都拿出來。

    李所長看了戶口本複印件, 家裡四個孩子,二女兒叫“改鳳”三女兒叫“招娣”, 弟弟叫“家寶”;再看宋招娣的初中畢業證, 門門成績都很好, 高中錄取通知書上寫的是“本屆新生第四名”, 心就軟了。

    他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不敢說所有孩子一碗水端平,一隻手伸出來五根手指尚且不齊呢,對不對?但是女兒明明學習很好, 卻不讓她繼續唸書趕出來打工,他可幹不出來這事!

    他放下錄取通知書,問姐妹倆,“你們打算改什麼名字啊?”

    宋改鳳說:“宋詩遠。詩歌的詩,遠方的遠。”

    姓王的警官插口說,“這名字不錯啊,有什麼意思麼?”

    改鳳解釋,“因為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與遠方。”去年聖誕前她們姐仨在活動室做髮夾,當時小妹鼓勵大家加油幹活時隨口說了這麼句話,她一下就記住了。

    “妹妹呢?”

    “餘自新。”

    王警官笑,“妹妹名字也是自己想的?怎麼講啊?”

    宋招娣說:“餘生的餘,自強自信的自,不斷更新的新,意思就是,我接下來的每一天,都要自強不息,日有新得。”

    她從前跟媛媛說過想改名的

    事,要改就連姓都改了!反正她又不是老宋家的人!但改個什麼姓呢?媛媛提議她姓“餘”,餘,也有“我”的意思。

    還有別的什麼比“我”更適合的姓麼?一個被父母洗腦、奴役了幾十年的人,必須時刻記得,自我才是最重要的。你可以是別人的女兒、妻子、母親、姐姐,但你首先必須是“你自己”。

    餘自新,也就是一個新的自己,一個每天不斷學習、自省的人。

    當初瞪眼睛趕她們走的劉警員聽了怪叫,“姓也改啊?你爹媽生你養你這麼大,你把姓都改掉?嘖。”他撇嘴看宋招娣,搖頭,“你這個女仔啊,嘖嘖嘖!”

    李所長看著兩姐妹寫下的名字,“妹妹,你真的連姓都要改啊?”

    宋招娣扒開頭髮給他看,“馮阿姨可能跟你們講了——這是我自己撞的,其實我以前被打的傷更多。誰不開心了就踢我一腳打我幾拳出氣,家裡有桌子,可是我不能在桌子上寫作業——那是給弟弟的!我只能坐在地上,把作業書本鋪在床上寫,燒飯晚了一點,我爸賭錢輸了,喝酒了,撕我的書和作業不知道多少次,一邊撕,一邊罵我踢我……”

    她咬了咬唇,含淚問李所長和王警官,“叔叔,舊社會的奴僕被解放了,還願意跟著地主姓麼?家裡的髒活累活全是我幹,鴨是我養的,鴨蛋是我醃的,豬草是我割的,豬是我喂的,飯菜也是我燒的,可是鴨蛋和豬肉擺上飯桌,我想吃一口——不行!我伸筷子就會被打被罵——這不是舊社會的奴僕是什麼?”

    李所長還沒說話,劉警員吆喝,“再怎麼說,那也是你們父母!講什麼地主奴隸的鬼話!生恩大於天,懂麼?”

    宋改鳳抹著淚小聲說,“我們姐妹幾個在廠子裡打工,每天站生產線十幾個小時,腳板胳膊累得都不是自己的了,這麼幹一個月賺一千出頭,要把大頭寄回家,自己只能留一兩百,這不是奴隸是什麼?”

    劉警員這才癟了癟嘴不吭聲了。

    辦公室裡一時間很安靜。

    姐妹倆緊張地看著李所長,生怕他改了主意。

    沒想到他低著頭打開抽屜翻了一會兒,拿出兩份表格,“

    填好。照片有吧?快的話,兩週後你們就有新身份證了。”

    宋招娣拿著這份“身份信息變更”表格,手指顫抖,還沒來得及寫一個字,眼淚啪嗒一下滴在紙上,她趕緊擦掉淚,可是更多的眼淚湧了出來,改鳳想到姐妹們從小到大受的委屈,也哭得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