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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冬至(6k+)

    季崇言輕“嗯”了一聲,有一岔沒一茬的同她閒聊:“我此前從未注意過這些。”

    含著金湯匙出身自然不消注意這些,姜韶顏搖晃著手裡的蒲扇點了點頭,搖晃蒲扇的手卻慢了下來,遲疑了一刻,抬頭看向煙火氣氤氳中眉眼不再鋒利轉為柔和的季崇言,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世子,生而一切皆在掌中,何以居安而思危?”

    雖生於亂世,可不管是趙家和還是安國公府都足以為季崇言撐起一片天來。再加上又是天子唯一的親外甥,甚得聖心,平心而論,姜韶顏以為季崇言就算長成季崇歡那等“不食人間疾苦”的性子都不奇怪。可事實是恰巧相反,他生來富貴,卻居安而思危,亦懂人間疾苦。姜韶顏有些不解,更不解的是,他早早佈局江南道的做法。

    雖然此時看來,他的佈局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可彼時他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對女孩子的好奇,季崇言沒有避退,只是頓了頓,道:“我心中有疑惑,總覺得富貴表象之下暗潮湧動。”

    姜韶顏聞言心中更是詫異。

    季崇言卻是笑了笑,道:“姜四小姐,若是你的話,你會怎麼選?”

    “生來出身尊貴,衣食無缺,卻必須聽之任之,不喜歡做的事,甚至觸及到了自己的底限都不能拒絕。姜四小姐,你會願意做個富貴的痴人嗎?”

    季崇言的聲音在耳畔淡淡的響起,捏著蒲扇扇柄的姜韶顏神情僵住了,她抬眼,隔窗看向眼前的人,眼底卻是一片茫然,似是在看她,又似是透過他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江大小姐生來出身尊貴,衣食無缺,在外人眼裡那是何等的令人豔羨?金銀珠寶首飾,只要她喜歡,不過開個口的工夫便能被人送至面前來;除卻外物,她還有令人豔羨的相貌,長安城裡大半的才俊都喜歡她,無數人為她寫詩作詞,訴著衷情,只要她喜歡,這長安城裡任何一個才俊都願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這樣的人生令人羨慕,大麗小麗那一對姐妹看著她討好的眼神之下滿是深深的嫉妒。

    只是這樣的江大小姐卻連嫁與哪個人都無法抉擇,暴君一聲令下她被逼上花轎,最終死在了永定門下。

    這樣的富貴痴人今夕不知明夕,她……自不願意去做的。

    靠窗而立的年輕人眼神孤寂而堅定:“我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來自於祖父來自於陛下,自要弄清楚富貴的緣頭。”

    安國公與他是祖孫情深,他是長孫為長,家中兩輩男兒中沒有比他更成器的,安國公願意將偌大的國公府交給他不奇怪。那陛下呢?除卻甥舅情深之外可還有什麼?

    也直到這一刻,姜韶顏才恍然驚覺眼前季崇言的處境竟似極了她的前世,只不過彼時的她心心念念想著回去,飄零在天地間,遲遲不肯紮根,聽之任之,造成了那樣的局面;而如今的季崇言卻不同,他自一開始就在這裡紮了根,自然早早便開始準備了起來。

    這一點確實遠勝於前世的她。

    “我明白了。”女孩子垂眸,頓了頓,再次抬眼,看向眼前的人目光溫和,“我想……季世子定會得償所願!”

    女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分外柔和,季崇言唇角浮上笑意,動了動唇,想說“若有你為伴……”這種話,卻到底還是有些怕嚇到了她。

    罷了,眼下確實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江南道的事未了,這什麼聖道教的事以及楊衍的事未摸清楚,站在他的身邊極有可能成為那個靶子。

    冬至當日的暮食季崇言和姜韶顏等人吃的很是盡興,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這般盡興的。

    楊家大宅裡便吃的瓷盞鍋碗摔的一片狼藉。

    宅中的大麗和楊老夫人兩個主子都甩臉子走人了,徒留秀兒等人在收拾這滿地的狼藉。

    甩臉子的原因是一道菜——紅燒羊肉。

    楊老夫人不食羊肉,且聞到羊肉的羶味就噁心的想吐,可大麗卻是截然不同,她雖出身江南道,可在江南道時跟在花老鴇身邊的那些時日委實讓她吃盡了苦頭,也直到過後去了長安,去了江家之後才好些。

    紅燒羊肉這道菜是她到了江家大宅時食的第一餐,彼時這道菜是貴人所食,大麗因此便偏好上了這道菜。

    江南道這裡販賣牛羊的攤販不多,近些時日剛好有幾個胡人來江南道販賣牛羊,現殺的牛羊在採買下人眼裡看來是“好貨”,是以見了便立刻回來稟報大麗了。

    觸景生情的大麗一聽如此,當即便拍板讓人買回來了。

    於是冬至大節之上,一道紅燒羊肉被放在了最正中的位置,楊老夫人一見當即翻了臉,沒有楊衍等人在,再加上頭疼隱疾的舊怨,楊老夫人想也不想便翻了臉,摔了盤子走人。

    時逢大麗這些時日也事事不順,那個花月樓的老鴇同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好不容易弄進去,轉眼遇到了大赦。旋即她又準備在別處挖坑,哪知曉這坑還沒來得及挖,梁家父子就被人抓了起來,爆出了醜事。

    事事不順叫大麗不知摔了多少盤子,近些時日這“觸景生情”算是唯一令她心情稍悅的事了,哪知曉菜才端上來便被楊老夫人掀了桌子。

    近些時日堵了一肚子火氣的大麗終於按捺不住也跟著發了火,楊衍此時不在,她更是沒了顧忌,轉頭甩臉回了院子。

    這幾個月事事不順,偏這楊老夫人安分了二十年也在此時突然開始不安分了。

    待回了院子摔了一架子的瓷瓶之後,大麗終於冷靜了下來。

    在屋中坐了半晌之後,大麗突地冷笑了一聲,開口道:“來人!”

    夫君如今遠在長安鞭長莫及,江南道這裡又是一團糟,她哪來的工夫去“照顧”老夫人?只得讓她乖覺的呆在楊家祖宅不要出門了。

    只是這老夫人的身份擺在那裡,在動手前得先飛鴿傳書去往長安問問夫君的意見。大麗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