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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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姜寧在燕一謝的別墅裡洗了個澡,等自己的衣服烘乾後穿上,喝了一碗管家熬的薑湯,稍微祛了點寒氣。

    燕一謝卻發起了燒。

    不知道是由於回來的路上渾身溼透還吹了冷風,還是由於被河水中石塊割破的傷口感染。

    吃過晚飯後,管家急忙打電話叫來了私人醫生,給少年輸上了液,少年開始躺在床上昏睡,一直昏昏沉沉,高燒不退。

    姜寧自責得要命,在河邊的時候,她只是見燕一謝口是心非,有意想和他開個玩笑,但沒想到會釀成這樣的後果。

    私人醫生還在房間裡輸液,姜寧在燕一謝的房間外徘徊。

    管家端著退燒的酒精走過來,安慰她道:“你別太自責了。少爺自從事故之後,身體就比尋常人要弱一些。剛開始那幾年一直躺在國外醫院,手術做了幾次,依然沒能修復腿部神經,這之後就很容易感染髮燒。他常年吃藥,但最近以來卻經常任性斷藥,導致抵抗力下降,也有一部分原因。總之不全是你的問題。”

    管家是好心安慰,姜寧卻更愧疚了,小聲問:“他以前也經常這樣發燒嗎?”

    “以前?”管家苦笑了一下:“剛受傷那幾年,他不認命,折騰個不停,這兩年……”

    管家沒再繼續說下去。

    私人醫生走後,管家送他出門。

    因為晚上這邊打不到車,管家開車送他,讓姜寧先看著少爺一會兒。

    姜寧接過酒精鐵盤,輕手輕腳地用肩膀推門進去。

    床上的少年緊緊闔著眼,褲腿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紗布,應該是已經被白紗布包紮過。

    他面容蒼白,漆黑額髮凌亂地遮在額頭上。

    少年昏睡的時候沒了冷意,但嘴唇仍然緊緊抿著,蹙起來的眉心透著一股

    脆弱。

    姜寧將鐵盤輕輕放在床頭邊,順著他右手的針管抬頭看,見打完這瓶,還有兩瓶藥水。

    “對不起。”姜寧不由得道。

    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額頭,燙得要命。

    姜寧心裡有些愧疚,決定負起責任,等燕一謝退燒了以後再離開。

    她離開房間,給蘭珍珍和鄭若楠分別打了電話,告訴鄭若楠自己今晚在蘭珍珍家複習功課,稍微晚點回去。

    先前姜寧也經常在好朋友家玩,鄭若楠並沒說什麼,只是叮囑了她幾句。

    掛掉電話,姜寧重新回到了房間裡去。

    她坐在旁邊的地毯上,趴在床邊,等著少年儘快退燒。

    高燒後的燕一謝又一次陷入了他的夢魘。

    他變得心煩意亂,不知道是因為那一陣陣的快要燒死人的熱浪,還是因為來源於過去的無力感和絕望感。

    他彷彿墜入了極致的黑暗當中,那一場令人恐懼的噩夢一次又一次循環上演,而他像是步入了無限循環之中,永遠找不到出路。

    因為永不能站起來的雙腿,所有的夢想都被剝奪了,他永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奔跑、跳傘、滑雪、衝浪……

    他的世界變成黑白,失去了走向未來的權利。

    所有人都能幻想未來會是怎樣場景,他卻只能日復一日面對著醫院蒼白的牆面,試圖接受自己將成為一個雙腿殘廢的廢人。

    出院那一天,他最熟悉的親人愧疚地對他說,很遺憾發生這樣一場意外,是他們沒保護他,但事情已經變成這樣,最尖端的醫學都沒辦法挽回一切,他們也沒辦法。

    他們只能培養新的繼承人,將他送來這裡,給他一大筆錢。

    他就沒有恨嗎?

    他就沒有絕望嗎?

    但那又怎樣,一旦變得弱小,就只能被拋棄。

    何況他變成了個殘廢。

    殘廢。殘廢。殘廢。

    夢魘像是一把束鎖一樣,緊緊勒住燕一謝的咽喉,他在夢靨中不得喘息,不停地奔跑。

    但是盡頭,打開那扇門,永遠是不是什麼出路。

    而是父母隨著醫生掀起他的褲腿後,看到他留下醜陋的

    疤痕的雙腿後,驚愕捂嘴的神情。

    在那一天後,他被放棄。

    少年在床上臉色越來越蒼白,渾身都是汗。

    忽然,他眼皮跳了一下,猛然睜開眼。

    他像是一隻多次踩到捕捉夾,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幼獸一樣,兇狠地鉗住了落在自己額頭上的那隻手。

    姜寧嚇了一跳,手腕一疼。

    她手裡給他擦拭額頭的酒精片一下子掉到了燕一謝的枕頭上:“怎麼了?”

    似乎意識到是她,燕一謝眸子裡的那種恨意緩緩消散。

    他清醒了一點,鬆開她的手。

    燈光落在他眼睛裡,他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竭力讓自己從夢魘的戾氣中掙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