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蜜裡調油

    《首輔寵妻錄(重生)》/晉江正版

    沈沅雖捏著朔哥兒的小胖胳膊, 但他的小手卻可活動自如,故而當沈沅抱著他湊近陸之昀時,朔哥兒便要用手去抓陸之昀垂於頜下那冠纓上的黯色瑪瑙珠。

    “喚爹爹啊, 朔哥兒。”

    沈沅溫柔地側首看著兒子鼓起的臉頰,一開始並沒怎麼拘著他去拽那兩顆瑪瑙珠。

    及至朔哥兒烏亮的圓眼驀地一瞪, 亦用小胖手薅住了陸之昀梁冠的冠纓, 獰著眉毛就要將他老爹的冠子給拽下來時, 沈沅心中一驚, 終於開口制止道:“朔哥兒, 不得對你父親無禮。”

    這公侯的梁冠和官員的烏紗帽一樣, 都是輕易摘不得的。

    沈沅也沒想到, 陸朔熙竟是頑劣到,上來就要摘他老子的冠帽。

    卻見陸之昀在朔哥兒對他做出這種舉動後,凌厲的鳳目也覷了起來, 他蟒服的華貴廣袖倏然頓展,氣場也強勢了許多,便要將咿咿呀呀,且不依不饒的朔哥兒從沈沅的懷裡奪到手中。

    沈沅怕陸之昀會對陸朔熙過於嚴厲,趕忙護住了兒子, 亦快步離了陸之昀些許的距離。

    陸之昀蹙眉卻見, 妻子摟護著懷中的稚子,背對著他的身影纖弱單薄,柳腰不盈一握。

    如此,他也沒有再輕舉妄動。

    朔哥兒的小臉兒則衝著他的方向,下半張臉埋在了美人兒的肩處,烏溜溜的圓眼睛還在盯著他看。

    陸之昀瞪了他一眼。

    朔哥兒則略帶挑釁地歪了下小腦袋,咯吱咯吱地笑出了聲來。

    陸之昀走近了沈沅, 沉聲道:“你太嬌慣他了。”

    沈沅的纖手捧護著兒子的小腦袋,柔聲回道:“朔哥兒還小呢,妾身會好好地管教他的,官人就別訓斥他了。”

    “慣子如殺子。”

    陸之昀幽沉地道了這句後,剛要趁沈沅不察,將陸朔熙從她的懷裡抱出來。

    沈沅已經轉過了身子,看向了他。

    陸之昀見沈沅的芙蓉面上,竟是顯露了幾分嚴肅,不禁又問:“怎麼了?”

    沈沅抱著一臉懵

    然的兒子,清咳一聲,終是正色問道:“官人,有件事情,妾身想問問您。當著朔哥兒的面,您可不要誆騙妾身。”

    好幾個月了,她也不想再同陸之昀來回地拉鋸了。

    乾脆直截了當地問出來,對於她而言,也是種解脫了。

    “你問。”

    陸之昀低聲道。

    沈沅故意凜著面容,問道:“您就是藏雲閣的閣主,雲先生吧?”

    這話一落,偏房內的氣氛登時凝住了。

    陸之昀自是默了一瞬,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沈沅卻想起了她小時候通過陸之昀,給京師那個雲先生寄信時的種種畫面。

    她那時的年歲這麼小,自是不會在信中同他談什麼風月,而是同文人一樣,互寄信札或是片牘,她也曾給雲先生寄過扇面,也想同揚州的文人一樣,為彼此題扇。

    可雲先生再度寫來的信卻直言,說他不喜歡這些花裡胡哨的形式,若要同他針砭時弊,諷議古今,直接寄信札便好。

    沈沅越回憶,越覺得自己屬實是有些遲鈍了。

    縱是單單通過那些書信,她也突地意識到,透過筆觸,雲先生身上的好多特質,都同她的官人一模一樣。

    一樣的嚴肅正經,一樣的看事敏銳,一眼就能切中事情的要害。

    每次沈沅給他寄信時,都會特意遣人去買昂貴的開化紙,這紙張質地細膩,並無明顯的簾紋,紙面上常帶著譬如桃紅的暈點。(1)

    信的內容,有策論,也有注錄,沈沅每次都會很認真地寫,哪怕錯了一個字都要重新再信,寫完後還會研究它的韻腳平仄,力求完美。

    而云先生回給她的信,就隨意多了,往往是一氣呵成。雖然那手柳體書得極其勻衡嚴謹,但沈沅卻時常能在信上瞧見他塗抹別字的痕跡,一看就是將初稿直接寄給她了。

    等她到了十三歲時,也曾同蓁蓁討論過將來要嫁給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沈沅那時便想,絕不嫁胸無點墨,空有蠻武的莽夫,她同這些個武舉子沒什麼共同的話語可聊。

    卻也不想嫁那些規矩甚多,還很矯揉造作的文人。

    雖說她景仰才學高

    的男子,卻委實不喜歡那些好說教,還有些矯情的士人。

    蓁蓁說她要求真多,沈沅也覺得自己的要求是有些高了,可與她互通書信的雲先生,倒是全部佔了她要求的那幾樣。

    眼前的陸之昀,亦是如此。

    他性情強勢歸強勢,才學也不亞於祈朝的任何一個鴻儒,可自她嫁給他後,他就從來都沒有同她說教過,反倒是過於的沉悶寡言了。

    另一側的陸之昀,卻趁著沈沅忖事忖得出神的時當,將朔哥兒奪到了懷中。

    沈沅還有些擔憂陸之昀會抱不好孩子,卻沒料到他抱陸朔熙的動作竟是很熟稔的。

    朔哥兒一被他爹抱住,肉嘟嘟的小臉兒就皺了起來,小嘴撇著,顯露了幾分沮喪。

    沈沅剛要催促陸之昀回她的話,可男人卻先她開口,低聲問道:“沈沅,我也想弄清楚一件事,你給他寄了那麼多封信,還總同我提起他,是不是因為傾慕他?”

    此時此刻,男人輪廓冷銳的鳳目稍顯深邃。

    沈沅藏匿了多年的心事竟是被他看了出來,身子也於驀然間,僵住了。

    她亦於這時體會到了陸之昀的厲害之處,本處於劣勢和被動地位的他竟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逆風翻牌。

    轉瞬間,她就成了被質問的那一方了。

    陸之昀抱著朔哥兒又往她的方向走了幾步,淡聲又添了句:“當著兒子的面,你這個做孃的,也不要撒謊。”

    沈沅的美眸閃爍了幾下,訥聲反駁道:“官人在混說些什麼話啊?妾身那時才多大,怎麼會存著那些心思呢?”

    她喜歡雲先生,更喜歡自己的官人陸之昀。

    可無論說出這兩個之中的哪一件事,於她而言,都是難以坦然地將它宣之於口的。

    陸之昀涼薄的唇角旁卻噙著淡淡的笑意,亦用大手輕輕地拍了下朔哥兒的小身子板。信誓旦旦地又道:“你就是喜歡雲先生罷,當著兒子的面,不要說謊。”

    正此時,許是因為陸之昀拍了他一下,朔哥兒便在他的懷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孩童的哭嚎聲異常刺耳,沈沅連忙揚聲喚了乳母

    ,巴掌大的小臉兒卻漲得通紅。

    在乳孃趕來的路上,沈沅還強撐著鎮靜地道:“官人您就認了罷,別再同妾身兜圈子了。您就是騙了妾身兩次,同妾身瞞了您的另一層身份。這雲致鷺三個字,倒過來唸,不就是陸之昀嗎?”

    這話說罷,陸之昀英俊的面容依舊是平靜淡然。

    果然是從官場歷練過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這麼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

    二人僵持不下時,乳孃已經一臉驚恐地趕到了偏房這處,見這對夫妻好似是有了些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