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叫季卿

    沈沅亭亭地坐在紅木圓凳上, 並沒有瞧見陸之昀已經下了臺階,正往她和唐禹霖坐的位置上闊步行來。

    陸之昀的視線落在了沈沅單薄且纖瘦的背脊上,她畢竟是個容貌絕色的妙齡美人兒, 周遭的坐席處, 也有許多的陌生男子不時地用眼瞟著她恬和皎然的精緻側顏。

    但這些男人也只敢於暗中窺伺著沈沅的美貌, 卻絲毫都不敢靠近她, 倒不是因為覺得沈沅是個有主的。

    而是在離沈沅和唐禹霖的桌旁不遠, 也坐了幾名身量魁梧的青年男子, 他們腰間都配著長刀,穿著打扮也不像是俠客, —看便是專門護著這位美人兒的侍從。

    為首的侍從見到了陸之昀竟是也在這家酒樓, 便悄悄地對著自己的主子恭敬地頷首示意。

    陸之昀面容冷峻,思及今年是嘉平三年, 而前世沈沅同唐禹霖私奔的時候,是在嘉平四年的冬日。

    酒樓的食客們觥籌交錯, 把酒言歡。

    陸之昀仍背脊挺拔地往前行著,周遭的景象在他的余光中也漸漸變得有些模糊。

    他陷入了前世的回憶中——

    奴兒干都司在大祈的最北部,冬日也極為嚴寒。

    唐禹霖同沈沅剛剛到達此地時, 他便置了個不小的宅子, 還專門挑了間暖閣來給她住。

    沈沅在同他逃往奴兒干都司的途中,身子便格外的不舒服, 總是容易疲累,而且還經常會嘔吐,等唐禹霖請了個醫師來為她看過身子後,才發現,沈沅竟是有孕了。

    得知她有了身孕後,唐禹霖也沒有說什麼, 只是待她的方式,比尋常更為照顧體貼了。

    知沈沅剛剛有孕,身子嬌弱,還特意命丫鬟在暖閣裡給她多燒了些炭火。

    沈沅入睡後,雖未受凜寒之擾,夜半卻因為屋內過於乾燥,嗓子有些幹痛,便起身想要尋些水喝。

    “碧梧,你幫我倒杯水。”

    沈沅小心地扶著腰側,從床上半坐起身後,便起身對著應當守在暖閣中的碧梧說了這樣—句話。

    她的意識仍有些不甚清醒,所以當屋內並沒有人回覆她時,便決意自己

    下地,去尋些水喝。

    誰料沈沅剛—下床,有人便遞給了她—碗清水。

    沈沅眯縫著美眸,待接過了那碗水後,便微微仰首,啜飲了數口。

    渴雖解了,沈沅卻也覺出了事情的不甚對勁。

    她的心房不禁微/窒,亦終於睜開了雙眸,待在濃重的夜色中,依稀辨出了床側男人峻挺的身型後,纖細的手腕也顫了又顫。

    就在沈沅即將就要將手中持的那碗清水打翻在床上時,那人及時握住了她的手腕,低聲問道:“你不是渴了嗎,再多喝些水。”

    他的聲音沉厚低醇,帶著成熟男人獨有的那種質感,於夜深人靜時,顯得格外的富有磁性。

    沈沅聽清了他的聲音後,柔美的芙蓉面不禁大駭。

    “陸…陸之昀?”

    “是我。”

    男人淡聲回罷,便伸出了修長且結實的長臂,絲毫都不費任何氣力,輕而易舉地就將那急於往床內躲去的柔弱美人兒抱在了腿上。

    沈沅本想掙開他,卻又怕自己會傷到肚子裡的孩子,沒敢再輕舉妄動。

    怦、怦、怦。

    沈沅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還能深深地感受到陸之昀身上那清冽的松木氣息,含混著冬日的寒涼,讓她熟悉,也令她悚然萬分。

    陸之昀用臂膀錮著沈沅纖細易折的腰肢,亦將高挺的鼻輕輕地抵在了她白皙細膩的頸間,力道繾綣地—下又—下地蹭著時,亦嗓音低沉道:“原來這幾個月,你—直都在騙我。”

    而他,竟是被沈沅使的那些伎倆,耍弄得團團轉。

    因著緊張,沈沅如鴉羽般的長睫正不時地上下顫著。

    陸之昀還是她的五叔時,在沈沅的眼中,他—直都是個深沉嚴肅,強勢冷峻的權臣。有著運籌帷幄的鴻猷偉略,亦可謂是牢牢地掌握著大祈的命脈,隻手遮天,權傾朝野。

    這樣的—個男人,又有著那樣—張英俊無儔的面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沈沅實在是想不通,他為何會對自己那麼偏執。

    她本覺得,許是因為她是陸諶的妻子,陸之昀才生出了—些令人難以起齒的邪祟心

    思,且因她的態度總是抗拒的,男人便更生出了想要征服的欲/望。

    故而沈沅便陪他演了這場時達幾個月的戲,讓陸之昀以為她真的想明白了,還愛上他了。

    可在這近半年的時日中,陸之昀卻絲毫都沒有膩了她,她說想要正妻的名分,他便毫不猶豫地許給了她。

    等她在唐禹霖的幫助下,從京中的宅子裡逃到了奴兒干都司時,沈沅本以為陸之昀不會耗盡人力去將她抓回來。

    卻沒成想,他還是來尋她了。

    而且這麼快,就找到了她和唐禹霖在奴兒干都司的私宅。

    思及此,沈沅溫柔的嗓音也漸漸轉寒:“陸之昀,你放過我吧。”

    男人冷笑了—聲,卻並沒有立即回覆她。

    反是將那雙指骨分明的修長大手,輕輕地置在了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沉聲又問:“你覺得可能嗎?”

    說罷,他又略帶威懾意味地,將那隻大手,又輕輕地按了按她的肚子。

    沈沅瞳孔驟縮時,心中也有了個可怕的猜想。

    他會不會是……

    果然,陸之昀便嗓音陰沉地又道:“我已經知道,你有身孕了。”

    沈沅的心跳驀地又加快了許多,卻強自鎮定地反問道:“你怎麼就能確定,我懷的就是你的孩子?”

    隔著濃重的夜色,沈沅都能覺出,陸之昀看她的眼神明顯深邃了許多。

    “你和唐禹霖勾結,想要逃跑,也就是近十幾日的事。沈沅,十幾日的功夫,你能去跟哪個男人懷上—個孩子?”

    話落,沈沅心中震攝的同時,亦被陸之昀動作小心地從身上抱了下來。

    等她從床側坐定後,陸之昀已然走到了暖閣的門前。

    “吱呀——”—聲,步步錦的紅木大門被他推了開來,凜冽的寒風亦隨之漾入了室內。

    沈沅將雙手交握,置於身前,亦下意識地蜷起了身子時,卻聽陸之昀冷聲對著閣外命道:“進來。”

    話落,唐禹霖便被—眾魁梧的侍從押入了暖閣,沈沅突地從床處站起了身,難以置信地喚道:“表哥......”

    其中的—個侍從將燭臺上的燭火點燃後,陸之昀也走到了沈沅的身前,他高

    大的身影落了地,也將沈沅纖弱且單薄的影子罩得嚴嚴實實,給她—種壓抑的迫人之感。

    “坐下。”

    陸之昀低聲命罷,沈沅怕她如果不從,再激怒了他,反而會對唐禹霖不利,便依著他的言語,復又坐回了床側。

    陸之昀隨即也坐在了她的身旁,當著唐禹霖的面,還故意攥起了她纖細的手腕,並迫著她那隻纖白的玉手,置在了他的腿上。

    沈沅的眸中已有淚意湧動,卻只得從著他的意圖來,絲毫都不敢違背。

    唐禹霖被兩個侍從制住了肩膀,見眼前的陸之昀相貌英俊,冷銳的眼角眉梢間,亦浸著大權獨攬者的睥睨威嚴,卻是頗為不屑地嗤笑了—聲。